夜至子时,染上疲惫的夏弘早已在御帐之内入了眠,韩洲的一应身后事尽数交到了夏陵手中。
一具从陵王府抬出的棺椁被抬入猎场,略微的声响将堪堪合眼的钟元元惊醒。
在袭嬷嬷的伺候换上衣裳,钟元元一走出营帐,就看到了夏域。
什么都没有问,钟元元知道夏域缘何而来。
在夏域心中,除了他阿娘,这满朝文武无一人有资格替韩洲入殓。
等到母子二人再度回到擂台边,那瞧着明显有些小的棺椁已经被打开,一直被停放在擂台之上的韩洲,身边围了不少人。
有朝臣,有侍卫,也有同样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
至于夏陵,瞧着忙的脚不沾地,其实略微一瞧便知,他什么实事也没做。
听到贴身太监禀报的夏陵迎着钟元元走去,先是同钟元元见礼,继而看着夏域问:“夜色已深,小九怎么还将皇贵妃给叨扰醒了?”
钟元元朝擂台走的步子沉稳,吐出的字眼亦是沉静:“我要来送一送。”
钟元元一到,围绕在韩洲身侧的众人便都躬腰起身:“见过娘娘,娘娘千岁。”
看了一眼这围在擂台之上的面孔,这般画面,夏弘必然不想看到:“今日你们既然在这边送了这一呈,吊唁和出殡之日便莫要出现了。”
柔和中带着提醒的安抚,仿若喝下了一剂药效极好的汤药,动荡的灵魂也有了归处:“是,多谢娘娘挂心。”
钟元元又看了看那棺椁,质地倒是极好的金丝楠木,可这大小必然是装不进韩洲这么个人的。
如果不出意外,这棺椁应当是那出身侍郎府的前陵王妃之陪嫁。
毕竟自尽的有罪之身,不配用这般制式的棺椁。
“陵王,莫要强行塞了,将棺椁盖反放,直接用棺椁盖将韩洲抬回去即可。”
余光环视周遭未曾有一丝异议的朝臣,夏陵笑着问:“娘娘,这样不妥吧,棺椁都没有一副,恐会寒了忠臣之心。”
钟元元转身同夏陵对视:“忠勤侯府将门世家,并非起于我大夏一朝,凡他族之儿郎自出生起便自备了棺椁,用不上这副。”
“水葬原也用不上棺椁。”
被钟元元这平静且柔和的陈述之言羞到耳根子发红,未再多言,夏陵指挥亲卫将韩洲的尸身安置妥当。
亲自将韩洲送出猎场,钟元元将朝臣也都打发了去,让袭嬷嬷熄了灯笼,带着夏域借着月色在秋风中缓行。
母子二人谁也未曾开口,袭嬷嬷想着夏陵方才之语,轻声抱怨:“娘娘方才救了陵王一次,陵王倒好,连一句道谢都没有。”
若按照夏陵之意将韩洲僵硬的身体强行塞进,忠勤侯瞧见了,莫说同夏陵交好,指不定拿着剑就会朝夏陵刺去。
钟元元浑不在意:“并非为救他而去,无须这一句谢。”
若为救人而去,也不是为了图这一句谢。
“主子总是这般什么都不在乎、不强求,奴婢有时都替您觉得委屈。”
轻笑,未言语。
袭嬷嬷伺候她这么多年,想替钟元元将本当属于她的那些抢过来的下意识举动,怎么也改不了。
而钟元元也并不强迫袭嬷嬷去改。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以本心而活,方为幸运。
这番话落下,三人又陷入了下一番宁静。
陪着夏域在这猎场上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夏域那又重又躁的步子,才开始缓缓被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