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死在贼寇屠刀之下的少年将军,在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神都的头一日,不明不白死了。
一时年少多风光,如今再无迈步时。
谢南星用那双沾染鲜红的手,紧紧遮住双眸。
他,没有勇气看向这一身伤疤的。
是他,将韩洲送上的战场。
若无他,韩洲在这神都当一辈子纨绔,也当平安顺遂。
舒太医在确认谢南星不会还手之后,用愈发恭敬的姿态,跪在了韩洲跟前。
他辜负了年少之时种下的理想,可他对于用性命坚守初心的人,满怀敬意。
用手微微按了按韩洲的脖颈,又碰了碰胸膛的青紫虎掌,轻碰那缠在腰间的布条上渗出的鲜红,舒太医亲手将谢南星解开的衣裳,细细扣上。
他是一个大夫,他知道这新旧交叠的伤口,是何时所受。
他更能猜出,眼前尚未及冠的少年将军,经历了多少次命悬一线。
君王不愿仁,臣子不得忠,那这山河,那这天下百姓,又当何处安放?
舒太医心头那个一直都没有做下的决定,在这一瞬,于凉月之中摇摆。
“启禀皇上,韩将军在东境战场上落下了不少陈年旧伤,这次连夜回神都本就损了元气,猎虎之时又因内伤导致淤血沉积。”
“沈大人踢的那一脚和鞭子本不致命,但在这般前提之下,却成了催命的导火索。”
既是擂台比武,那就少不得受伤。
沈烬墨听了谢南星的话,没有下死手,留下的伤不致命,却又要了韩洲的命。
谢南星嘴角的笑凄极凉极,他不知道这一瞬的他,又应当怪谁?
怪自己力有不殆?
怪这世道不公?
怪这苍天无眼?
又或者怪这君王,昏庸?
得了这般准确答案的夏弘无奈叹息,站在他一国之君的位置,给出定论:“忘衡,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是韩将军年少意气用事,明知身子骨不成,却不同朕禀明,反倒将你拖累。”
林公公在这沉寂之中恰如其分的低声开口,将讨好沈烬墨落在实处:“皇上,韩将军此举倒像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拉着沈大人一块去死呢?”
帝王原本装点在眉眼之中的悲悯,在这一瞬烟消云散。
韩洲明知自己杀不了沈烬墨,却抢枪想要索沈烬墨性命的举动,无疑印证了林公公这一言。
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替吴辞修报仇啊。
夏弘原本为全面子而给韩洲赐下的厚葬与爵位,在这一瞬都化为乌有。
“我大夏朝痛失一位为国征战的少年将军,全赖东境贼寇之过,朕以为当即刻征伐覆灭东倭,以报韩将军血仇。”
缓缓转身,这些个容色各异的朝臣,人人都长着一张乱臣贼子之颜。
“众卿以为如何?”
是询问,更是警告。
再不把他们脸上那些不该有的猜忌的不甘遮掩,夏弘就要将他们送上战场,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