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他们来了。”
族老的声音将狱泷心神唤回,他看向下方不远处的山腰。
三尺深的积雪上,一架金辇缓缓驶来,漫天风雪靠近车辇数丈外时,便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驱散开,拉车的四头异兽似马非马,似狮非狮,通体洁白更胜四周积雪三分,宛若通体生有毫光。车轮滚滚,仿佛要碾碎天地间的风霜,所过之处,却无丝毫痕迹。
车辇驶来的方向,正是玄京城,狱泷亦知车中之人便是大承国仅有四位的,地位不下于国相的王侯之一的镇北王。
狱泷身后传来骚动,狱族之中长老已不是数千年前逐鹿天下的那一辈人,在雪山囚笼之中长大,几十年间便活在对大承国的敬畏之中,以往便是郡中来使都要奉为天人,况乎一疆之王?
起初虽狱泷走出雪山打下数郡之后,众人心中本不禁自对那所谓的王侯轻看了许多,私下言谈间恨不得将之形容成无能鼠辈,眼下远远见到那车辇,却腿肚子一阵发酸,恨不得拔腿就逃,亦或匍匐下跪。
暗骂自己没出息之时,又止不住心中的恐惧,便都把巴巴的目光投向狱泷:“尊上,既然是镇北王邀您相见,恐怕他们不安好心”
狱泷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
“无妨。”
虽是在雪山中长大,以往的狱泷并非是这样寒冰一般的性格,只是自从得了七缺剑以后,他便一眼能看穿他人犯下的那些龌龊,便不由得对旁人淡漠起来。
对于族人的担心他并未放在心上,狱族虽然捕为生,族人箭术超群,但又如何能跟训练有素的大承军队相比,而狱族一出雪山便连攻下数郡,本仅有几万族人,却接连有郡军败降归顺,短短半年间兵力便增长数十倍,若非镇北王的纵容,狱泷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狱泷的双眼自幼明亮,能看清十里外漫天风雪中翱翔的雪雕,也能洞彻人心,他已看穿了镇北王的意思。
“碧荒说三百年前元帝已去,大承国看似庞大,实则臃肿,并无一人能压服天下人。若元帝还在也就罢了,元帝一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王,看来是想再向上走一走,问鼎天下。只是中土玉京与四疆边京相互制约,谁都不敢妄动,我这一动,却恰好给了镇北王机会,便想借我这把剑,去捅一捅玉京的城墙,试探虚实。”
虽对镇北王的意图了然于心,狱泷却也乐意,本来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机会?
只是也暗自摇头,心道:“碧荒说的没错,人的欲望无论如何都不会休止,一疆之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却不惜闹得天下大乱也要去争帝位。而我的目的,却只是让族人能走出极寒之地罢了,天下与我又有何干,他的算盘,却是要落空了。”
眼下狱泷虽号称拥兵百万,其实治下军队九成都是来自投诚的大承军队,他虽将族人分派下去管辖,并打散了原来的编制,但他心知若与镇北王撕破了脸皮,真上战场生死相斗,只需镇北王一声号令,这所谓的大军就会倒戈相向,将矛头对准他这所谓的“尊上”了。虽说身掌国器,又有那神出鬼没的碧荒化身相护,他自身安危并不需担心,但要想保存族人,便仍要与镇北王虚与委蛇。
此时他已想好,镇北王要提出的条件无非让他试探中土的反应,他大可答应,阳奉阴违,接着便收敛一些,守着已攻下的九郡只让族人能生活在平原之地就好。他并无心进军中土,甚至对这玄京城也兴致缺缺。
狱泷耳边呜呜的风雪声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