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天气一天寒似一天,今年寒冷犹胜往昔,玄京是西岐北疆的都城,在一都龙气护佑之下本该四季温暖如春,到了今年,家家户户屋檐下却挂起了儿臂粗的冰棱子,阳光一照,亮得晃眼。
这景象也让众人终于相信了前线传来的消息——那狱族之君每走出大雪山一寸,风雪便随之延伸一寸,当他走到战场时,战场也随之变成冰天雪地。
北疆的将士们虽然相较于其他地界的大承子民更能忍耐寒冷,但却远远比不上那些自小在酷寒中长大的狱族人,于是狱族人便一路摧枯拉朽,连攻下九郡,掳走人口牛羊无数,近来更是传出消息竟连北疆腹地都发现了狱族斥候的身影。
纵使大承国人再如何骄傲,这日渐寒冷的冬天让玄京城中子民知道,天已变了。
雪山上。
狱泷披着雪羚大裘,脚下风雪呼啸,隐约可看见远方雄伟的玄京城,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去,数位族中长老正毕恭毕敬站在他身后,他能读懂他们眼神中的目光——狂热,畏惧,仿佛在看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出牢笼的仇敌。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狱泷一瞬间分了神,想起被囚禁后山的时日。
他用兽皮盖住洞口,每日用匕首挖凿冰壁,随着冰壁被一点点挖通,那梦境中名为碧荒的巨树也越来越清晰,甚至到后来他能听见那巨树的声音。
“放我出来……”
那声音仿佛能操控人心,恍惚间狱泷将凿开冰壁当作了一生的使命,甚至更胜过他走出雪山的欲望,但偶尔他也会清醒过来,他虽生于雪山,向往的却是草长莺飞的景象,他犹记得梦中那巨树生长之时万物荒芜,若凿开冰壁,那巨树真的存在,他这辈子恐怕都走不离风雪中了。
但他心知若不凿穿冰壁,恐怕这辈子就会在后山终老,最后变得和冰壁里那些族人的尸身一样。
他凿了近五年,没有那梦中的巨树,他却透过冰壁见到了一柄剑影,那柄剑环首龙吞直脊,宽仅两指——在梦中,就是此剑从天外飞来正中树身,让那参天巨树枯萎下去。
当狱泷将冰壁凿穿,把此剑捧在手中时,雪山轰然大震,他心中大诧之下,抱剑逃出冰洞,却见诸位族中长老都站在洞口对他大声斥骂。
“你侮辱朝中来使,本应受重罚,族老怜你无知才让你在后山思过,你竟敢妄动贪念,私自盗取族中圣物,真是罪大恶极!你本犯了臣道之缺,又背离祖德,叛逆族规,已经无可救药!”
“此子屡教不改,只能按族规处置,雪葬于山中!”
狱泷如受当头棒喝,心中惶然,狱族之人对尸身无比看重,若有在外遭难而死,不能葬于族中的,家人甚至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雪山里寻回尸身,雪葬在族外已经是最重的处罚,惶然之际,愤怒油然而生,想到这群将族中辛苦寻得的珍物腆着脸送给朝中来使的老奴才竟敢肆意决定自己的性命,浑然无人为他说过一句话。
他仗剑起身,只觉一股意志占据了心神,一眼看向眼前族老们,不由呆立原地良久。
不知为何,他竟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看到最后,面色渐冷,忽的大笑起来,族老们见状纷纷大斥:“莫不是患失心疯了不成,竟如此恬不知耻!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