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拿下甘州,已经有一个月了。
赵宗景,慕容轻尘,还有吕惠卿,章敦,这几个人都来过了甘州。他们凑在一起,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喝酒,庆祝,然后鬼哭狼嚎,乱喊乱叫……
人都说筚路蓝缕,创业维艰。
其实真正做起来,王宁安反倒觉得没什么困难。
道理很简单,有人作乱,派兵平叛,有士兵要退伍安顿,直接划分土地,缺少官吏,就从发配的那一堆人里找。想盖王府,划一块地方,找齐工人,立刻就能动工。
不管干什么,都是一道命令的事情……王宁安突然醒悟过来,创业的确很难,只是难的是占有资源,像他这样,弄了一大块地盘,手握着大把的资源,还真没什么麻烦的。
想想吧,历代的皇帝,只要从战乱之中走出来,顺利得了天下,接下来总能大刀阔斧,做很多事情。
哪怕赵大这样的,都能扫灭一堆小国,喊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的豪言壮语。
只是等待几十年之后,资源分光了,利益都拿走了,剩下不管怎么分,都要从一部分身上割肉,去填补另一部分人。
换句话说,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得罪一批人。
自从秦汉以来,夺得天下的人不少,改革成功的却寥寥无几……或许原因就是如此吧!所以,不要嘲笑那些守成之君,更不要瞧不起亡国之君,真正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没准做得更差。
面对绵密的利益大网,哪怕再强大的人,也要望而却步,徒呼奈何!
“二郎,莫非你也杀不动了?”文彦博捏着夜光杯,醉眼朦胧道。
王宁安哼了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哈哈哈,王二郎,只怕你这个鸿鹄也只能飞一房高了!光是债市和股市,你就心满意足了?连一个对手都没有拿下,让老夫瞧不起你。”
王宁安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文宽夫,你少玩激将法……谁告诉你我的后招到此为止的?又是谁告诉你,债市和股市算不得什么的?”
文彦博也严肃起来,“债市和股市,又有什么花样,无非是多一个圈钱的场所,多一个暴富的路子而已!”
王宁安晃了晃手指头。
“文宽夫啊,就你这两句话,足见你才是个燕雀,是个家雀!”王宁安放声大笑,“西域通了,黄金马上就要运到京城,朝廷就要发行金币……宽夫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文彦博迟疑一下,“还能如何,无非是户部的亏空能填补起来,朝廷的钱更多了。”
“错!”王宁安道:“是钱多了,可不只是朝廷,而是整个大宋!”
“有区别吗?”
“当然有。”王宁安凑到了文彦博的对面,笑得特别开心。
“海量的金币供应,就会增加大宋的货币数量……到时候,就会发生一场价格革命,所有的东西,都要用货币重新计价,原来存在的以物易物,实物税收,都会被淘汰……这个价格革命,会重塑大宋的社会结构……由于掌握黄金,掌握货币流动的是金融工商集团,他们会抬高工业品价格,压低原材料和粮食,压低地租,想办法让地主破产……他们要在这一场革命当中,彻底掌握这个社会的经济大权!”
文彦博何等聪明,又和王宁安混了这么长时间,那些新词,他一点不陌生,老家伙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王宁安,你这是要摧毁所有士绅啊!”
“时代潮流,浩浩汤汤,逆死顺生,我也没有办法!”王宁安无所谓道。
“那,那股市和债市又有什么作用?”
“当然是吸收资本了。”王宁安笑着解释,“货币增发,就好像堰口放水一样,如果任由货币流入商品市场,到时候粮食啊,布匹啊,原料啊,都会疯涨,大多数市民百姓都会承受不住的……而且普通的商业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容纳海量货币。没有办法,只能另辟蹊径,开放金融市场,让增发的货币先进入金融市场,然后再逐步流出,这样整个价格革命,就处在掌握之中。”
王宁安不管文彦博懂不懂,反正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在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他还很小,根本不记得什么,直到后来读书的时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约在九十年代初,启动货币化进程,把之前几十年积累的社会财富,转变成货币计价,一个简单的标志,就是各种粮票,布票,煤球票……逐步废止,与此同时,也发生了物价上涨,老百姓常说钱毛了,就是那段时候。
恰巧也就是那个时候,股市出现了,债市也出现了……以王宁安两世为人的智慧,当然能想明白,这就是增加两个新的蓄水池,吸引货币进入,免得水漫金山,物价失控……虽然时代不同,但是遇到的情况还是类似的。
不要以为从西域弄到了黄金,能发行金币,增加财富,那就是好事!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相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