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前,刘家搬入了安邑坊的新宅。刘蓉也收到了彭城县衙判的义绝文书。王六郎也被顺利押回,判了秋后问斩。
除了自家人,刘绰还给顾若兰和太子府上诸位郡主各送了一身云舒棉布做的衣裙和缎面的薄棉袄。
曹氏记挂着刘绰晕过一回,不想让她劳累,便帮着她张罗,往宫中也进献了两百匹云舒棉布。宋氏五姐妹作为刘绰的同事也收到了纯棉衣裙。
几场风波过后,刘家人算是过了个安稳年。
期间,唯一不愉快的事,刘家人讳莫如深。
除夕那天玉姐儿试新衣服时,把上前帮忙的刘绰给推开了,还骂了句:“别碰我,是你害了我阿耶,你为什么不救我阿耶!”
刘绰听了这话后,如坠冰窖。
她没想到玉姐儿会这么想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还是曹氏反应快,赶紧把玉姐儿拉到身边,又使眼神示意刘绰先出去。
“玉姐儿,你胡说什么?你阿耶的事跟你姨母有什么干系?”
刘蓉也道:“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阿娘,我都知道了。那日阿耶来长安是想求姨母和姨夫救命的。”玉姐儿瞪着眼睛,哭嚎起来,声音尖利道,“可姨母却报了官,还赶走了他。我不管,再怎么说,那也是我阿耶!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被官差抓走?阿娘,有个这样的阿耶,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刘绰失魂落魄地离开房间。回到自己屋里,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绿柳道:“把高远和韩风叫来!”
高远和韩风很快来到刘绰院中。
“你们立刻去查,这几日玉姐儿都见了什么人,尤其是那些拉着她说话的!”刘绰眼中满是冷意。
高远和韩风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娘子,会不会是王六郎那边的人?”绿柳小声道。“或者,是京兆府的人?”
刘绰皱眉,“不好说,但若真是如此”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高远和韩风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尤其要查探一下舒王府和晋阳公主府最近的动静。”
两人领命而去。
刘绰心中烦闷,若此事真的是有人故意挑拨,那这个人一定要揪出来!敢利用孩子对付人,实在下作。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刘蓉和孩子都没出屋子。
曹氏到刘绰屋中的时候,她正在打棋谱。
曹氏看刘绰脸色不错,开口道:“绰绰,歇会儿吧,该出去吃团圆饭了。阿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水煮鱼。“
刘绰放下棋谱起身,“好,我这就来。走吧,阿娘!”
曹氏安慰道:“绰绰,玉姐儿还是个孩子,你别往心里去,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就知道你的难处了!”
刘绰停下脚步,看着曹氏道:“阿娘,你跟我说实话,王六郎被押走后,你跟大姐姐是怎么跟孩子说的?不是说,交给你们的么?”
曹氏尴尬道:“这种事总要慢慢说啊,孩子还小!总不好跟孩子说,他们阿耶杀了人吧?”
刘绰扶额,“阿娘,这种事就应该摊开了,跟孩子说清楚。他们是小,可不是傻子。是非黑白还是要搞清楚的。没得给居心叵测之人送机会挑拨,让两个孩子是非不分,怨天尤人。”
曹氏紧张道:“你是说,这是外头的人挑拨的?都怪我,这几日忙着搬家的事,没顾上孩子们。”
刘绰道:“阿娘,照顾孩子也不是你一人的事,忽略了她们,我们大家都有责任。正好,女儿有一事想问,来长安后你买了不少人进门,如今伺候在玉姐儿身边,最得她信赖喜欢的是哪个?”
曹氏想了想,“是玉姐儿的奶娘齐嬷嬷,还有一个丫鬟叫小翠。这俩人都是卖身契在咱们家的,向来老实本分。”
刘绰心中有了计较,“奶娘倒是无妨,不过小翠”
“玉姐儿今年都十岁了,留了头的女娘,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在长安可是要被人笑话的。我就从买来的丫鬟里挑了个细心伶俐的派去伺候玉姐儿了。”
刘绰恍然,有个那样的阿耶,以后怎么办的话,照玉姐儿从前的性子是说不出来的。“阿娘,今年采买的人,还是得多留意一些。高远和韩风查探的消息估计明早就会送到。”
曹氏点点头,“放心吧,这事我会上心的。唉可怜这俩孩子了,小小年纪没了爹。”
刘绰拍了拍曹氏的手,“日后咱们多补偿些便是。左右还有我们这些亲人疼着。否则,若一直有个那样的阿耶在,将来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牵连到孩子们。那才真是害了他们。”
曹氏却拉住了她的手,试探道:“绰绰,我跟你大姐姐的意思是,如今既然已经顺利义绝,为了孩子们,要不就留下他一条命吧?”
刘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阿娘,你们是觉得,是我想让他死么?我是讨厌他,可要他死的是国法,是唐律,不是我!他若不做下那等恶事,谁会杀他?谁能杀他?”
曹氏忙道:“也不是一定会死的。绰绰,你姐姐托你祖父给老家去信问过了,那家人也不是全然不愿意赔钱和解!咱们现在也不是没钱,你看你连对外人都那么大方,肯出几万贯钱救济灾民,看在蓉儿和孩子们的面上,怎么就不肯救救你姐夫呢?”
这是刘绰头一次感受到自己与曹氏和刘蓉之间的观念鸿沟。
她甩开曹氏的手,“阿娘,这是两码事。几万贯虽多,却救了几千人的性命,值!可他王六郎,是杀人犯啊!本就罪大恶极,死不足惜。若真留他一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无辜之人?律法的尊严又何在?”
曹氏道:”你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们好罢了。别忘了,那也是你的亲姐姐和亲外甥,两个孩子叫你一声姨母。他王六郎是杀了人,可那人是在妓馆里被打死的,能是什么好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