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想着要怎么告诉杜朗这件事,在他面前,自己总是有莫名的自卑感,他无法同这个当初自己看不上眼的花花公子比,处事果断,干净利落,潇洒落拓。
那一刻,他竟心生愧意不敢告诉他,尚瑾有了身孕。
可尚瑾却已经捂着肚子,笑着对杜朗说到:“我怀孕了,已经一个月了。”
他攥紧了拳头,害怕看到杜朗的反应。
杜朗脸上的错愕只有一瞬,可他还是捕捉到了,他是不是也在心里鄙视自己?忘记了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在这人世独自偷欢?
“是吗?真是恭喜你们了。”杜朗的祝福声很真诚,不像是有着其他深意,他却还是心怀忐忑。
杜朗说自己还有手术,就不能陪着了,便那样与他们擦肩而过。
尚瑾的妊娠反应越来越重,他花去了很多的时间来陪着她,除了工作,他都尽量陪在她身边,怀孕真的很辛苦,他心疼妻子,却不能替她承受这幸苦。
嫂子笑话他,告诉他但凡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过一阵子就好了,他傻笑着点头,心里却想,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心疼。
他想他是真的爱着她的,如果当初是因为想要报答姚家的恩情,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已不再是单纯的这种感情。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内心却猛的抽痛起来,难道说他已经忘记了筝筝,忘记了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儿?他是如此薄情,他还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就算他娶了别人,终生以别人丈夫的身份生存,他还是会惦记着她,对她的爱此生再也无人能比。
自从她走后,他就没有再梦见过她,无论他多么想念她,她都没有出现在自己梦中。
有人说,如果你梦见一个许久未见过的人,那是代表对方正在遗忘你。
筝筝还没有遗忘自己,所以,他还不能忘了她。虽然他不能像杜郎那般光明正大,他的思念只能隐在暗处。
尚瑾的肚子,一点一点凸起来,他看在眼里,疼痛却愈发深刻。他是如此爱着尚瑾,又是如此爱着筝筝,可这爱让他觉得自己如此卑劣。他不想对不起任何人,却又同时伤害了她们。
尚瑾结婚以后,变得温婉贤淑,没有了以往跳脱的性子,优雅而体贴,让他觉得她似乎像是变了个人,她的改变也同样让他心疼,她是为了他,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她试图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弥补他30年来的缺憾,这样深情的女子,他欠她实在太多。
尚瑾的肚子会动的时候正是在夜里,他思念筝筝,夜不能寐。她在被窝里握住了他的手,兴奋的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低声笑着对他说到:“老公,你感觉到了吗?孩子在踢我?”
暗夜里,她的眸光灿烂如星辰,因妊娠反应而消瘦下去的脸庞看起来充满了活力,她在为他孕育生命。
他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心翼翼。
肚子里那个调皮的小东西踢了辛苦的妈妈一脚,很用力,他的耳朵听到了,掌心也感受到了。那一刻,他满腔酸涩,化为泪水成片流淌而下。
她轻叹一口气,抱住他说到:“怎么了?要做父亲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他不能自已的投入她的怀中,泪水蔓延,她说他像孩子,那么,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尚瑾,我真的很糟糕,让你如此幸苦。”
她笑了,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傻启幸,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是你的妻子,是要过一生的人,你明白吗?”
他在她怀里频频点头,其实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那是一个女子对他最无边无私的爱。
他陪着她在花园里散步,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她比前几个月略显得丰盈了,不像以前那样吐了,可性子却变得多愁善感,总是粘着他,向他撒娇。
她仰起脸来问他:“老公,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喜欢女孩儿?”
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又怎样?一样都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他笑笑对她摇摇头说道:“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都是宝贝。”
她却有些不高兴,觉得他是在敷衍她。情绪变得有些失落,他便慌了,蹲在她脚边哄她。
半晌,她才又松动了容颜,幽幽的说到:“我想要个女孩儿,至少这一次,我们生个女孩,以后,我再给你生个男孩儿,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只能笑着答应她,告诉她:“好,先生个女孩儿。”他的手掌捂上她的肚子,感受到里面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长大,可这么活泼的性子,会是个女孩儿吗?
他陪她到医院产检,她的预产期,是在临近冬日的时候。他有些焦躁,她就笑他傻,对于富贵之家来说,天气寒冷算不得什么。他淡笑着不语,这个他知道,他眉头紧皱——因为在那个季节里,他失去了筝筝,所以,他从此异常讨厌那个季节。
这话,他该对谁去说?
她的生产日期近了,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围着她转,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所有的事情嫂子都已经安排好,他不必费神,却依旧担心。
她的生产日期却提前了,那一天,巧合的是筝筝的祭日。他照旧去了她的墓地,在墓地门口,他看到杜朗的车刚刚走过。
杜朗还是单身一人,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曾经他最不齿的浪子,如今成为了情深似海的痴汉。
他站在筝筝的墓碑前,告诉他,就在这一两天,他即将成为人父。短短的岁月走过,他已如此沧桑,而筝筝,依旧那么年轻,永远也不会老去。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直响,他掏出来接起,嫂子在电话那头焦急的说到:“启幸,尚瑾要生了,快来医院!”
他匆忙离开墓地,赶往医院。路上却意外的堵的厉害,他心急如麻,频频拨通嫂子的电话,尚瑾的情况不好,嫂子在电话里都哭了。
他焦急的赶到医院,全家人都守在手术室门口,他这个丈夫竟然是最后一个才到!
母亲和嫂子紧紧抱成一团,大哥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担心,有诗凉在一定不会有问题。
他是如此自责,担忧,为自己的犹豫和舍不得。
手术室的门开了,她和孩子都平安无事,那一刻他感谢上苍,没有将他变成罪人,还赐给他血脉相承的亲人。
尚瑾昏睡在病床上,几个小时后才慢慢醒转过来。她睁开眼就看见了他。
他吻着她的前额低语着,满怀感激:“谢谢你,尚瑾,辛苦了。”
尚瑾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产后的疲惫,轻声问他:“孩子呢?在哪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告诉她:“是你想要的女孩,是我们的公主。”
尚瑾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老公,你说会是她吗?到了我的肚子里,让我们继续爱她?”
他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明白尚瑾口中所指的她是谁?也明白过来,尚瑾为什么一直想要个女孩儿。
原来,他以为藏的很深的心思,并没有瞒过他的妻子。
“从此以后,不要再偷偷的思念她,你爱她,在爱我之前,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光明正大的爱她,思念她,多久都可以。”
他跪倒在尚瑾面前,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滚烫的泪水烧烫了他的脸颊……
时隔多年,他会带着妻子孩子一同去看望她,在她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花,而后转身离去。
某个午夜梦回的夜晚,他从梦中醒来,梦里是筝筝巧笑的模样。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轻声叹息搂她入怀。
——筝筝,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而我却仍旧思念你,已成习惯。
这一生,我爱你,也爱尚瑾,天不老,情难绝,等到地老天荒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