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何须如此多礼?”我亲亲热热地笑着扶她起身,一径往正殿走去。
凝霜殿内一应摆设皆系海棠之华,可见昭贵嫔迷恋海棠至何等地步。
落座上头之后,我环顾四下,随口开了一句头,“姐姐当真喜爱海棠,亦唯有海棠方配得上姐姐如此品格。”
落座下首的昭贵嫔听罢,谦虚一笑,委婉道:“娘娘谬赞了。若认真论及品行,除了娘娘,只怕御殿之内,无人及得上庄静贵妃与和安贵妃。”
“她们二人自然系为御殿诸妃的楷模。然则姐姐如何不敢断言自己与她人相比,绝非良善聪慧之辈?”我细细看着昭贵嫔的神色,一壁道:“姐姐这一份耐住寂寞之心,到底为人历来称颂。若非如此,只怕陛下亦不会晋封姐姐为贵姬、贵嫔了。”
见我提及往昔之事,昭贵嫔一时恍惚,随即浅浅一笑,神色清淡如秋风萧条寂寥之色,道:“妾妃不过想着,今时今日既然无能为力博得陛下宠爱,不若好自安生度日,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想来正为此故,故而教陛下一时看清姐姐绝非轻易惹事之人,才意识到姐姐何等品格,继而将姐姐晋为贵嫔,以昭显自己看重安守本分之人。”我细细夸赞着,亦表露出自己的心意。
“娘娘谬赞了。此事说来不过陛下一时兴起,不愿御殿内外传播陛下他喜新厌旧的流言罢了。”说着,昭贵嫔细细地看着我,眉宇间自谦而又自卑几分,低三下四道:“原本为着恩宠与子嗣,妾妃自当顺理成章地晋封贵嫔才是。然则妾妃多年不受陛下宠爱,亦无如同娘娘这般接连诞下子嗣,如何敢理直气壮地身居贵嫔之位。说来这一切不过系陛下与娘娘一时垂怜妾妃入宫多年罢了。”
“姐姐此话可就妄自菲薄了。”眼见她神色寥落,我急忙安慰道:“远的不说,只看陆氏、冷良人之流,当日一时雄起,却不过眨眼便落入冷宫一般的境界,可见系她们无福无德承受如此恩情。再看琅贵妃、兰妃之流,固然有风光夺目之时,为诸妃所瞻仰,终究不得好死,可见善始善终一词到底并非寻常人可消瘦得起。”
听到这几个与她一同入宫抑或家世背景卓越之人,昭贵嫔念及往事,有一时的恍惚,随即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尽显坦然之色,语调温柔道:“每个人的命途皆不同。依着佛偈而言:各人皆有各自的下场。想来,妾妃来日的下场不过系身披华服而寂寥地丧命于御殿之内,无人为之怜惜。”言毕,吐出一口忧思长气。
“妹妹今日不过为着与姐姐闲话一番,孰料招致姐姐如此伤感之语,到底系妹妹的不是。”我急忙打断她,匆匆忙忙地截住了话头,随即道:“看不出姐姐素日还爱看佛经,这才有如此一句。”
昭贵嫔见我如此,收了凄凉之色,不复自怨自艾之态,微微一笑道:“娘娘自然知晓妾妃素日所爱不过培植海棠而已。如今,不过为着长夜漫漫而浏览一些佛偈而已。若认真计较起来,只怕帝太后那儿的佛法愈加深刻。”
听闻此事,我不免起了打趣的念头,笑道:“如此说来,姐姐大可一力精心服侍帝太后,来日亦好给自己寻一个臂膀。想来姐姐与帝太后二人在一块儿,只闲话佛经里的趣事,想来亦可叫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便过去一日。如此一来,纵然陛下并非日日驾临凝霜殿,到底也是姐姐消遣度日的一则好方法。”
昭贵嫔听闻,低头一笑,眉宇之间尽显清淡之色,涨红着脸忍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忍着笑意开口道:“娘娘说笑了。妾妃固然浏览过一些佛经,到底不过入门而已,如何能与帝太后多年来沉浸佛法而相提并论。倘若当真叫妾妃日日服侍帝太后,纵使帝太后不嫌弃妾妃手笨脚粗,到底给帝太后添了许多麻烦。如此,只怕会叫陛下愈加挂怀帝太后平素的日子。妾妃如何敢叨扰帝太后。”
我嘴角含着一缕笑意,细细辩解道:“姐姐如此言语,可见姐姐平日里何等谦虚。只怕姐姐今日所言‘浏览’二字,于帝太后所言只怕堪称知己。姐姐素来聪慧,一旦将自己的才识尽数显露在帝太后面前,只怕会叫帝太后愈加欢愉——到底御殿之内,除却太妃,并无多少嫔御喜好研读佛经,身怀佛性。”
“承蒙婉长贵妃吉言了。来日,一旦妾妃修习佛法得道,定会好生在旁辅佐帝太后,早日修得佛家箴言,升登西方极乐世界。”昭贵嫔依旧一副谦虚的模样,叫我再无话可说,只一味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抹微笑,心下思忖着该如何与她开口今日此行的目的。
反倒是她,啜饮了一口之后,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细细问道:“娘娘素来不甚登门拜访。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