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仪门内,细细打量一番,眼前宫室上头的屋瓦缺口处映衬着泛出些微光华的日芒,破碎而残败中夹带着一丝丝呜咽的哭泣声,若有似无地传入我的耳中,令人不由得心寒颤栗。临近仪门之时,死气沉沉的萧条寒风一阵阵接连不断地吹来,夹带上清晨露珠所应有的一丝丝冰凉,犹如寒气入体,叫人不由得自骨髓子里头瑟瑟发抖,不禁蜷缩起身子取暖。脚下的一根根枯草在北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着,死气沉沉地散发着枯萎的萧条气息,令我不由得想起初入宫那一年中秋宫宴之后与嘉煍王、庆炾王相遇那一夜的枯黄秋草,仿佛从一开始预示了我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注定有缘无分。
提及冷宫,何人不畏惧而厌恶?
婺藕这般纯真之人,落得个如此下场,固然系她自作孽,终究上天命定的孽缘。若她不曾入宫为妃,而是在民间嫁得个好人家,只怕结局会较今日愈加美满一些。申伯母的品格,我与袅舞当日皆有所耳闻。生母品行如此华贵如空谷幽兰,身为女儿的婺藕本性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有这么一位女子作为母亲,系婺藕生来的福分。可惜,如此福分依旧为御殿之中的刀光剑影所一丝丝消磨殆尽。
冷宫内的凄凉与寂静令人难以想象。
当日,琅贵妃画地为牢,椒房殿这才沦为她的囚笼。如今,御殿之内婺藕罪行累累远胜紫氏,然则碍于她乃太子生母,故而皇帝特地选了个偏僻而无人问津的场所。此地系皇帝亲自特选,自然较安和院等地愈加凄凉,死气沉沉,无处能及。
伴随着天际云朵的漂移,被遮住的日光逐渐扩展开来,几缕阳光照射在冷宫里头,我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原本就不大的庭院空地上有几缕金色的光线斑驳地照射下来,连同地上随风飘摇的枯草亦闪烁着璀璨如金色沙粒一般的光辉,心头的悲凉愈加浓重。
在我湿润了眼眶之后,假作无意地抹去了眼中的泪花,步行至一扇破败不堪的槅扇门前。倚华觑着我的眼色,替我推开了窗纸破损伶仃的槅扇门。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伴随着‘嘎吱’一声响,眼见里头飞扬起一片粉尘,将我的视线尽数覆盖住,叫人不住地咳嗽。遥遥一探,里头角落里蹲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我费力地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死一般寂寞之人系婺藕。
她闭着眼,仔细倾听槅扇门传出的声响,细细回味,随即睁开了双眼,仔细瞧着背对着日光走向她的身影。倚华站立在门口,适时地关上了槅扇门。
眼见婺藕破落至此,我眼中饱含心疼与无奈、无助与心痛,在她面前蹲下,双手紧紧捂住她的柔夷。
不,此刻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柔夷了。原本丰满圆润的双手此刻已经被冷宫的寒风吹得失去了原先的柔软与娇嫩,冷若寒冰,枯萎如树皮不复当日的半分光彩。
念及此处,我不由得哀叹一声,哭出来,两行清泪利落地溢出眼眶,“婺藕,你,你这又是何必呢。”不禁潸然泪下,情不能禁。
眼见我哭声渐渐收住了,婺藕才淡淡道:“你怎么来了?前些日子不见你过来探视,我还以为你已然不认我这个姐姐了。”语气竟有几分好笑。
“怎么会!?”我抬起头来,仔细看着她这张脸,微微泛滥出轻松而自在的笑意,不由得埋怨起来,“我从未忘记过咱们之间的姐妹情。若非你如此行径,只怕我尚且能护得住你。我不曾早早前来探视,不过为着陛下一时龙颜大怒。我若冒着此等危险前来探视,只怕会将你逼入死境。何况这一切皆系你自找的,我如何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婺藕嘴角淡淡一笑,无比惬意,一如当日的纯真浪漫,“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原以为你我之间的交情会叫你一时莽撞起来。今日看来,你能够如此冷静地躲避闲言碎语,我亦放心多了。说来昨夜我还梦见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