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咱们现下往御花园走一走罢,也好闲话几句。”袅舞浅笑道。
“甚好。”我携了她们的手,往绿玉谷踱步而去。
绿玉谷位处凤仪宫正南侧,因满园碧色牡丹而得‘绿玉’之称,花瓣碧色晶莹,润光妩媚,若玉杯承露冷,高雅华美,缥缈凌空,如满栏开似碧。谷东便系流芳亭,亭再东便系凤羽池,池上即暖玉台,与枯萎荷叶交相辉配,夹杂一丝凄婉,似美人梨花带雨半遮面,飞鸟思羽哀愁显淡薄,挥发出秋日寂寥。
然如斯美景下,与我一同走在后头的敛敏却是面色怫郁。
眼见她们在前头欢声笑语,感叹牡丹美景,我悄声问道,心底担忧,“敏姐姐,你怎的萦郁不乐?”
敛敏一袭月白漩涡纹宫装,纤腰细束,盈盈不胜一握,愈加衬得身姿离落,直欲随风飞遥,恍然回神,勉强一笑,语气苦涩道:“哪里话,妹妹得承圣恩,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闷闷不乐。”
“姐姐——”我忙握住她手,触手冰凉似冬日寒冰,眼眸蒙上一层雾气,焦急道:“妹妹所言当真属实,绝无欺瞒之意。若姐姐以为妹妹存心欺瞒,可当真辜负了咱们这姐妹之情。”
欲言未语下,定定看了我半晌,敛敏方掩睫,低低道出一句,“当真如此么?”语中的浓郁哀愁仿佛盖上了一层迷雾薄纱。
“姐姐——”我牢牢而有力地握住她手,语气郑重道,目光炯炯有神,“妹妹可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闻得此言,敛敏这才抬头,破颜微笑,缓缓道:“你既如此说,我岂有不信之理。不怕妹妹笑话——”一股愁重再次浮上眉间,“我早先曾与你说起,我娘当初有一好姐妹,虽异母却亲密。待同侍一夫后,她渐渐刻薄起来。最后,为了抢夺家产,竟下芫花之毒,谋害我娘,以致我娘生产时万般痛苦。若非我爹明察秋毫,逼迫她交出解药,只怕会一尸两命。”
“姐姐——”闻得此言,我忙握住敛敏的手,含泪恸楚。
居外宫时,我常探望敛敏与婺藕,彼时敛敏亦曾谈起她娘亲,却只略笔带过。
当日敛敏所言,她娘虽居正妻位,乃原先正夫人被休之后,且纵使顺利成为填房,亦日日寡欢,时时哀叹自己命途不济,话里话外似在惋惜。我曾问过缘由,得知事关她姨母,再追问下去便无下文。现下她所言,若非是······
眼见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敛敏眼中泪光闪闪,点头道:“原先那位正夫人便系我娘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亦是我姨母。当日,我爹逼她交出解药后,将她关入柴房整整十日,期间毫无饭食饮水,任她自生自灭。我娘亲生产时服下解药方生下我,却是昏迷了整整十日方醒。醒后听闻她被关押柴房,忙向我爹求情,她方得自由。当日,纵然我爹将我娘纳为妾室,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言止于此,面容颇为愁痛。
“为何?”我眼神疑惑道:“莫非伯父不能按自己的心意娶妻?”
“当日,我外祖父告知我爹,若要娶我娘,必须同时迎娶我姨母,且决不可对我姨母以妾室相待。如此,便只留妾室待我娘。我娘素来温顺,并不明白此事乃当日老夫人背后一手策划。”敛敏长长深叹一口,吐不尽愁绪,“我娘与我屈居侧室之位的外祖母一般温婉谦顺。正因如此,她们在我外祖父家中卑微篱下,受尽家仆欺辱。当日,据我娘亲口所说,哪怕初入府的婢女,地位亦较她们高上许多。”
“姐姐——”敛敏垂首啜泣之余,眼中盈盈泪珠打在我的手背上,似滚烫的火星,颗颗激得我震颤七分。
敛敏强自压抑着哽咽,哀婉笑着,抹去泪花,“经此一事,我并不怕无宠,只怕遭遇我娘那般命途,是而始终不敢与人交涉。现下,我既与你情同姐妹,只盼能真心相待彼此。我虽不如袅舞与你一母同胞的情分,亦忧你我在富贵尊荣中失了姐妹情,为争宠而斗得你死我活。”
我紧握敛敏双手,几乎将其握碎,庄严道:“妹妹今日对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辜负咱俩之间的姐妹情分——”
尚未言毕,不远处传来婺藕的笑语欢声,“敏姐姐、清歌,你们这是怎么了,神情怎的这般肃重?”一转头,身姿已迅疾至眼前。
“申姐姐——”我凝望着婺藕,解释道:“咱们早先虽于外宫结交,却不曾剖心置腹。若非如此,今日妹妹晋封亦不会惹来如此嫌隙。不若此刻义结金兰,亦得上天见证。”
婺藕吃惊之余,微微张大嘴巴,怔怔瞧了我半晌,眼圈微红,泪光点点,扯袖拭泪,许久方微微哽咽道:“好。其实我早思及此事,不提是怕你们心中介怀,亦显得我意欲它谋。今日你既这般提及,咱们这就义结金兰。”
敛敏微笑,目光四下一探,疑惑道:“袅舞呢?她怎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