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昭媛面容微带绯红,急忙出声阻拦,“陛下,素娙娥尚未侍寝便得晋封,此事万万不妥。”
陆贵姬亦下跪应和,极力劝诫道:“祖宗旧制:嫔御若未侍寝,决不可晋封。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淡淡扫陆贵姬一眼,只对侯昭媛神色平朗淡笑道:“琽贵嫔尚未多言,你何必如此担忧。何况,先头没有墨丽仪的例么?”和煦的眼风往墨丽仪身上飘了飘。
墨丽仪因此愈加不忿。然则眼见侯昭媛顺着皇帝的话头,一个眼神扫过来,只得乖乖垂首驯服,不敢继续面露嫉色。
既知此事已无回转余地,琽贵嫔嘴角含着一缕似笑非笑的趣味;侯昭媛忿忿颔首,掩下眼中无尽的不甘与嫉恨;墨丽仪瞪着一跃与她同阶的素婉仪,素白纤细的手指揪紧了紫菊锦帕,狠狠绞着,似要将其撕碎,眼眸之中妒意浓浓而又无可奈何,连锦袍上的长尾鸾鸟亦带上了涨红的怒意,可惜无处发泄;陆贵姬则畏缩失落,内心满目疮痍。余者千变万化,各不相同。
皇帝盈盈握着素婉仪洁白娇嫩的柔荑,温声道:“婉仪,与朕一同入内吧,手这般冰冷。”言论间,宽大的明黄色织金祥云纹明缂丝锦缎长袖搂住她肩膀,将素婉仪娇小的身形遮去大半。
一行人继续往殿内走去。
我冷眼瞧着侯昭媛、墨丽仪紧随于后,面色难堪至极,眼眸晦暗深沉,颇有山雨欲来之象,暗道:只怕今夜无人能安眠了。
“陛下,妾妃尚未侍寝,于龙嗣无功、社稷无益,如何担得起——”银铃般的声喉自凤尾长裙中飘出,惹人怜爱。
“朕说你担得起便担得起,至于侍寝么——”皇帝使一眼色,秦敛会意颔首,低声吩咐身后的小内侍。
“——想必彤史早已备好了绿头牌。”
彤史乃宫中官职,职责便系预备绿头牌、专记彤史本,以证来日嫔御有孕时日。
皇帝一番话令沉默寡言的素婉仪羞红了脸,在粉白银线苏绣杏花鲛绡罩纱的烘托下,愈加显得犹如春杏含涩,动人至极,哪怕旁侧盛夏榴花、深秋紫菊如何美姿丽态,亦沦为陪衬。
入内落座,举杯重开宴,素婉仪取代琽贵嫔,居左首第一位。
众人面色异异:琽贵嫔神色不改,依旧谈笑风生;珩贵嫔与窦修仪不为所动;殷淑仪嘴角一抹清淡笑意,仿佛不关己身;陆贵姬眼神晦暗愤愤,只不敢明露;礼贵姬嘴角一缕如烟微笑,端庄大方······
见此情状,微微蹙眉,我心下想:礼贵姬看似简单,却颇有深度。
“清歌,怎的素婉仪无病,还与琽贵嫔联手策划了这场舞?”敛敏凑近了头,试探着悄声迷惑道:“莫非连你亦被瞒在鼓里?”
我无奈苦笑道:“我亦未料到素婉仪竟会与琽贵嫔联手。”
“莫不是参见主位那日交了心?”敛敏早听闻素婉仪孤傲品性,只在觐见主位那日入过愫樱殿,余者从未拜访愫樱殿,故而有此猜测。
我哀叹自嘲道:“你所言亦可当真。我平日只忙着提防墨丽仪,孰料素婉仪竟与琽贵嫔这般默契,合作如斯。”瞅一眼上首,心下冷冷一笑,继续道:“当真聪明绝顶、才智过人!”言谈间,只觉御殿之内,早已波谲云诡,而我至此才发觉——那一种刺骨的寒气缓缓涌上心头,令我阵阵发颤。
闻得此言,敛敏悄然静默。
酒过半巡,蜜蜡烛燃半,沉水香自红蜡之中飘逸而出,逐渐浓郁起来,弥漫殿宇,上升椽檩,下积雾霭,熏人醉眠。
陆贵姬瞅准时机翩然起身,行礼罢,讨好般婉约一笑,嫣然道:“陛下,妾妃早先烹制了甘露羹,想请陛下与众姐妹品尝。”言毕,笑拍两下手,内御自曲水殿角落涌出,纷纷呈上。
我心内一声哀叹,自伤之余,不免自嘲自讽:她们之计尚且可行,而我却是······
“哦?”皇帝诧异瞧陆贵姬一眼,便转头对素婉仪含笑道:“婉仪与朕一同品尝吧,陆贵姬烹饪手艺倒别有一致。”
素闻陆贵姬不擅烹饪,此番亲自烹制,倒叫人好生笑话。果然,‘别有一致’四字一出,众人不禁抿嘴儿笑,又不敢肆意笑出,只以手绢掩嘴。陆贵姬亦红了耳朵。
“陛下——”礼贵姬亦施施然起身行礼,莹然含蓄地笑道:“妾妃亦早早备好了杏仁汤,还请陛下与众姐妹品尝。”
杏仁汤乃药膳佳肴,可治肺疟、咳嗽频仍、寒从背起、舌白渴饮、伏暑所致,论其药效胜过甘露羹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