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我问问你,‘浮白’与‘喧阗’的纸张,每种品类,售价几何?”
陈笺方听清后,怔愣片刻,终于想起这段对话,在他们初次说话的那个月下,也发生过。
月夜下,刚刚丧母的小姑娘问他,“你可知家中纸张索价几何?”
他涨红一张脸告诉小姑娘,他常年跟在父亲身边,或是在京师,或是在四川,从未关注过家中店铺纸张的售价。
现在。
此刻。
窗棂外透进千万丝缕柔和的月光。
已经成长为陈家商贾真正话事人的姑娘,目光澄澈,神态赤诚地再问他,家中铺子的纸张究竟索价几何。
陈笺方缩在袖中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他不知道。
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些纸,卖多少钱。
陈笺方好像听懂显金究竟想说什么,明面的话,暗含的意,他迷迷蒙蒙之中懂得了中间之意,目光悲伤地抬起头,看到显金的眸光与面色,却仍开口道,“我明天就可以知道,不不,我立刻就可以知道。”
显金轻轻摇头,“你有三年的时间去问。”
而你没有。
甚至,在这三年中,你从未真正询问过她,买卖上的趣事、难事、大事,也从未与她讨论过除却吃喝住行以外的趣事、难事、大事。
“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十二科,童生考秀才,秀才考举人,举人考进士”
显金声音轻轻的,“你所倚仗的、重视的科举考试如何运作、如何晋升、如何达成目标此间种种,我都知道。”
“那宣纸的事呢?你知道多少?”
陈笺方张口想说,却被显金淡淡止住。
“你看待宣纸,看待宣纸生意,一直带着戏谑旁观——你从不认为我为之努力的事业有多少重要,多么崇高。”
显金依然笑着,“或许你现在愿意了解宣纸与宣纸生意了,但是基于你对我的情感,而非由衷的认同。”
陈笺方唇角紧紧抿住,后槽牙咬紧,下颌角变成了锋利的轮廓。
他没有否认,却不能承认。
显金并不想听答案或辩驳,平静地转头看向别处。
孙氏喜欢富丽堂皇。
东院花间,珍宝摆设挺多。
就在旁边的博物架上有一盏小小的精致的白瓷釉堂内荷叶风车小盏,一小碟玉盘放在清泉出口之下,玉盘上有两个缺口,水流经由这两个缺口,分成两缕涓涓而下。
显金轻轻阖眼。
再睁眼,陈笺方早已不见踪影,而孙氏目带探究地巴着门框朝里瞅。
孙氏巴巴道,“其实你应该答应——他真想娶你。”
多难得!
显金微微垂眸,轻声道,“我感谢他。”
对少年郎真诚的情感,无论何时,她都应感谢。
“但,就像这两股水——”
显金语声低喃,轻轻指向那个玉盘,“水澄澈自然,玉盘漂亮平衡,却被两个缺口分成一股向东、一股向西的水流。”
“这两股水流,再不交融。”
“水流有错吗?缺口有错吗?玉盘有错吗?”
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