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皇甫嵩的第三次请辞了。
而且,他也并没有再用“自徐州归来后,身体时常不适,往日从军之旧伤亦有复发之兆,请辞官归家休养。”这类的惯用说辞。
这一回,刘辩没有再拒绝了。
“卿劳苦功高,今国事繁重,正是卿替朕分忧之际……今拜为侍中,领尚书令,着有司拟诏,主者施行。”
侍中也就罢了,虽是天子的近臣,理论上能够影响天子的决策,但毕竟没有实际的事务,但尚书令……这可是绝对的权力核心。
不乏有朝臣向皇甫嵩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仍有一些人记得皇甫嵩方才请辞时的话语。
说者有心,而听者又怎么可能当无事发生呢。
大将军何苗便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到底当了多年的大将军,这点话外之音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的确,四海升平,已经无需设立车骑将军了,那么大将军呢?骠骑将军呢?
须知按照汉家旧制,开府将军本来就是不常设的。
原本还能以天子年幼,地方不靖为由继续保持着现状,但现在,时代变了。
平心而论,何苗一直以来都没有他兄长何进的野心,但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从他的大将军府也走出了不少属官担任朝廷内外的大臣,真要让他舍弃……
尽管知道他的皇帝外甥一定不会亏待他,但无论如何弥补都比不过能压三公一头的大将军啊,何苗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想到这里,何苗看向了坐在他身侧骠骑将军董重,后者注意到何苗在看他,一脸的迷茫……
何苗心中猛然升腾出一个想法——他该不是没听出来皇甫嵩的话外音吧?
想到董重的过往,何苗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等到宣布下朝之后,何苗喊住了要走的董重,问道:“我府上庖厨新学了几道新菜,董骠骑若是无事,不如上我府上尝尝?”
董重听到何苗的邀请,一愣:虽然大家都是外戚,但咱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不过董重再一想,自从今上被立为太子、他放弃扶持刘协之后,他们的确好多年没有爆发过冲突了,但关系也没这么好啊……
正犹豫间,他却被何苗拉住了手,耳边又传来何苗的话:“正好借此机会,你我二人谈一谈心……”
董重心中疑惑:这有什么好谈的?
但在半推半就之间,就被何苗带到了大将军府上。
而何苗也的确提前派人让庖厨准备了饭菜,董重一早出发,虽也吃了点,但朝会还是挺长的,的确有些饿了。见大将军府的菜式看着的确可口,索性吃了起来。
何苗见董重这般心宽,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等到董重几口饭下肚之后,他才问道:“今日朝堂之上,皇甫义真所言之事,骠骑有何见解?”
董重听了有些疑惑:“皇甫义真以车骑将军领兵出征,回来后自然要请辞卸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又不像我们,是外戚。”
何苗见董重理所当然的模样,一时有些哑然。
可他回想起皇甫嵩的话还有刘辩的态度,觉得他的猜想是对的:“骠骑应还记得皇甫义真所言息兵一说吧?陛下也有此意。自西园军设立以来,朝廷精兵日渐增多,将来必会削减兵员。董骠骑以为,你我二府之部曲,是否在削减之列?”
董重终于吃不下去饭了。
他犹豫着说道:“应不至于吧?而且我的部曲我平日里都没在管啊,就算有行动也都是配合校事部。”
“而且,陛下若是有意削减,只需直言便是了,难道你我还敢反抗不成?”
何苗听了,一时不知该评价董重是看得开还是想摆烂。
不过由此,何苗也看出了董重和他一样,虽然心中可能对开府将军之位有不舍,但真要舍弃,应也是能下定决心的。
他向董重解释道:“此事何必等着陛下开口呢?你我主动开口,岂不是更好?也正好全了你我与陛下之间的情谊。”
“而且,你别忘了,陛下还要顾虑西宫太皇太后和太后。”
董重有些醒悟地感慨道:“原来是这样吗?”
但董重旋即又疑惑地问道:“大将军方才之言只是猜测吧……要不我们去找几个聪明人请教一番?”
何苗眼见着董重把自己拉到了和他一样的水平,登时有些无奈。
他甚至觉得自己抱着为皇帝外甥分忧的念头把董重来过来是否是一个错误,眼见着董重摆出一副不找人请教就不信的态度,何苗无奈道:“真要找人请教,须得找口风紧的可信之人,而且不能问及揣测帝心之言。”
董重答应地很干脆:“我刚好认识一个这样的人,李儒李文忧,不知大将军听过他的名头吗?他以前还是太学博士呢!”
何苗听了,看向董重的目光更震惊了。
李儒在朝臣中的名声可不好,他担任平准令期间所做的事与酷吏无异,这样一个人,董重也敢信?
不过何苗随即想着,指不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未久,董重竟真的派人请来了李儒,直接问起了皇甫嵩的言论有没有言外之意。
而李儒的回答也很干脆:“皇甫公三请之后方才此去车骑将军,二公既无眷恋权位之心,何不直接上书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