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上行山过水，可每逢雨来，道路总是泥泞不堪。
背剑抱猫的少女，手中多了一根木杖的青年人，自山巅冲刷而下的泥水，被敲落山里的黄叶，张开翅膀为雏鸟遮雨的乌鸦，外出觅食的山兽，都在山中。
姜柚换了一身水绿长衫，得自那个酿造橘子酒的老妇人。是灵宝品秩的法衣，相当修身，至少也是水火不侵了。
不得不说，收了姜柚作为弟子，刘景浊是捡了个宝。
人家都自个儿琢磨着以武道罡气去“避雨”，而且还实实在在做到了。
这要是碰见个同龄人，得知真相后，定然会问一句，你是人吗？
下山之后，老远就瞧见了一处小镇，约么一里长的街道，倚河两岸而建，狭而长。
刘景浊指着小镇里瞧着最好的一处大院子，笑问道：“猜猜那是干什么的地方？”
姜柚瞧了一眼，轻声道：“大财主家呗！”
刘景浊摇了摇头，笑道：“不是，那是一处私塾。没那么富裕的地方，学塾总是修建的最漂亮的建筑，至少景炀王朝是这样。而且啊，这样的地方，所谓的地主老财，可能就是比寻常人家一个月能多吃几顿肉而已。”
简易木牌，上写着两个大字，四桥。
读书人等那些个孩子走光之后，这才缓步出门。
她拍了拍白小喵，问道：“你听懂了没有？”
师徒俩又与屋内蒙童齐声读道：“五音总会歌讴声，倡优俳笑观倚庭。”
说话间，刘景浊已经拄着木杖往小镇走去，姜柚只得跟上。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哪里话，教书育人，推广教化，功德无量。”
刘景浊笑道：“好名字。”
姜柚瞧见师傅一脸笑意，也不晓得在笑什么。
刘景浊笑而不语，却是看向了那柳眠书屋真前方，河畔的一棵大柳树。
刘景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怕，学塾书院一类，与衙门口，最不怕。屋后不种桑，是因为桑与丧同音，但其实问题不大，只是人心中一种忌讳而已。但门前不栽柳，倒不是瞎说。人世间丧葬用的招魂幡、哭丧棒，都是柳木，所以柳树天生阴气较重，寻常人家门前栽柳，会抵消一部分阳气。但读书人有一身浩然正气，特别是这些个年幼学子，没有比他们正气更足的了，所以当然不怕。至于衙门口，大小衙门都有国运加持，正儿八经的官员，哪怕是个九品官，只要身着官衣头戴官帽，寻常鬼物是近不了身的，当然了，也与鬼物境界官员官职有关。”
少女不解道：“那还叫什么地主老财？”
刘景浊笑了笑，“不怕，先吃饭。”
中年人笑着作揖回礼，起身后说道：“山野村夫，肚子里没多少学问，贻笑大方了。”
姜柚一时语噎，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刘景浊解释道：“没人会给自个儿安个地主老财的名号，那都是别人起的。就像是，一个从没出现过神游境界的地方，他们肯定会觉得元婴就是大修士了。”
走去东边儿木屋外，屋内教书先生，瞧着四十上下模样，同样是一身青衫，不过是儒衫。
刘景浊走上去微微作揖，以离洲官话说道：“在下路过此地，见找了外边儿悬挂木牌，便想着来见见落笔之人。”
刘景浊只是说道：“少说话，尽量去把你武道罡气压制些。”
其实某人之所以笑，当然是高兴，高兴这个二弟子，总算不用去教识字了。
姜柚跟着读了一句：“玉玦环佩靡从容，射鬾辟邪除群凶。”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话本毕竟是话本，故事精彩就行了。写书人要是较真，那还要史官作甚？当然了，要是讲故事之余，不是太扯，那就更好了。”
刘景浊转过头，咧嘴一笑，姜柚也不晓得师傅在笑个什么。
刘景浊静静听着，没敢打扰，但那位教书先生转头看了看外面，所以刘景浊笑着作揖，不是抱拳。
瞧瞧，都学会去感受他人气息了。我也没教啊！
走到那处小河边，刘景浊便直直看向桥头木牌。
说着，刘景浊一笑，轻声道：“我有个朋友，就是写话本小说的。他写书写到了主人公刻章，自个儿就跑去学刻章了，写到画符，就重金，买了一本道门秘传，一本书写了几十万字而已，他已翻看古籍无数。”
中年人转过头，笑问道：“不然就切几片火腿肉炒了，然后下三碗白皮面？”
足足听了小半个时辰，申末前后，一群孩子等到先生说两句散堂，一个个片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疾驰而出。
这找谁说理去？
姜柚就听着两个读书人谦虚，也不敢插话。
天下蒙学，必读《急就篇》。
跨门而过，偌大院子，四五间屋子，唯独有人的，是最东头儿的一间木屋。
在一桥上游，河道西转，转弯处的大院子，门前挂着一个漆黑牌匾，上写“柳眠书屋”。
刘景浊笑道：“那感情好，炒肉片，白皮面，倍儿香。我们师徒都是北方人，喜欢吃面。”
中年读书人猛地转头，看了看那对师徒，释然一笑，轻声道：“谈不上幸苦，只是我走之后，这些个山里娃就很难再有个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