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躲开慕念的目光跟在蕴钰身后就想溜走。
可还没迈出步子就听面前人道:“过来。”
那道灼人的目光就直直落在他后背,即使不点名道姓,竹里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
竹里微微垂下头,立在原地没有动。
就好似一种无声的对抗。
“你是在敷衍吾么?”那道声音带着刺骨的凉意从后背传来,慕念越生气的时候,话说的越冷。
竹里敛着眸子:“我没有。”
“吾在你的文章中看不到丝毫的诚意!”慕念在他身后的圆桌边坐下,手放在桌子上,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笼罩在整个房间中。
“你伙同花一晌编造这亭子的来历,吾没有责怪你,众位大人也不曾怪你。虽说是编造,但引经据典也将故事编的有理有据,大家觉得你是个聪慧灵敏的,还算孺子可教。”
慕念没有直接把人抓过去打一顿,即使他现在已经生气到了极点,但还是强忍着怒意,好声好气的同他讲了道理。
“吾且问你,可有人逼着你一定要为亭子题词作赋?”
竹里不动也不说话,做足了叛逆少年的架子。
慕念眼神又冷了三分:“徒弟,吾有一千种方式让你开口。对于不听话的徒弟罚抄、责打是一种手段,禁闭、思过、乃至遗弃,我会让你这辈子都无缘科考,徒弟不要逼我用我不喜欢的手段对待你,那结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竹里后背蔓延而上的恐惧萦绕满全身,他强忍着,汗水却一颗颗从额角滑落。
“我没有!”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对着慕念大喊道:“我没有敷衍!”
打死也不能承认后面的文章是他随便写的。
他太了解慕念了,如果他承认的话,一定会被这厮打的皮开肉绽!
“吾问的是,有没有人逼你写词作赋?”他语调已经完全冷了下去,带着刺骨的寒意直逼上来。
竹里不敢抬头直面慕念。
他忍了半天,但显然慕念就在等他的回答。
竹里迟疑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人逼我。”
“提出要为亭子题词作赋的人是你,也不曾有人逼迫过你,那你为何敷衍?吾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去做这件事,是你自己说要做的,到头却做成这幅模样,你还要说你是无辜的吗?!”
“我没有敷衍。”竹里还是坚持原话,“我与花一晌比试也只是为了试试自己的文采,现在我晓得了,我的文采不如他。”
竹里说着顿了顿:“先生,小花公子的文采更好,学识渊博,又乖巧听话,您会不会收他为徒?”
慕念怔了一瞬。
——说不定过了今日就不是我老师了。
这是方才竹里对蕴钰说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
“你是在担心吾收他为徒?”
竹里目光转了转:“其实他挺不错的,人也勤快,学识又好,若是您收了他做弟子,说出去也是长脸的。”
“我听说他也参与了今年夏闱,想来以他的才学入选三甲也是可能的。”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中想来花一晌写文章很是工整,能算得上中等偏上,家中又是官家出身,与泽毅是旧相识。
凭此种种,高分上岸必然没有问题。
若他做了慕念的徒弟,日后他出去就可以说我学生是金科三甲,如今在某某地做官。
这不比把他带出去更有面子?
再者,花一晌长相也算是飘逸俊然,说不定二人做师徒多培养培养感情,日久生情了,良缘已成,慕念便会主动找上门与他解除婚约。
他这一箩筐话讲完,浑然没注意到慕念脸色黑青黑青,暗下手已经握成拳了。
这是他气急了的表现。
“吾何时说过要收他做徒弟!”他原是在发问,可盛怒下的语气却让竹里发颤听出了几分陈述的味道。
竹里缩了缩脖子。
慕念是没有直说,可表现出来的就是更青睐花一晌啊!
难道还会有错?
“吾是不是同你说过,只收你一人为徒,不会再另收徒弟!”
竹里乖巧点点头。
“吾看你一直把吾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竹里委屈摇头。
慕念狭长的眸子盛着怒气,定定看了他这不听话的小徒弟许久。
“今日之事怎么处理?”
竹里喏喏:“先生……我知错了嘛……”
慕念眯眸眼底深邃,“现在认错早了点!吾在问你,以次充好,用文章敷衍吾的事情。”
竹里眼眸转了一圈:“全听先生处置,徒弟不敢放肆。”
他低着脑袋,却悄悄抬眸,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偷瞥向慕念。
总感觉,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然而,竹某人只偷看了一眼就被慕念抓了个现行。
竹里又慌忙垂下头去,等待发落。
“那便等回去,与你今日的错误一起罚。”暗下,慕念如老谋深算的狐狸勾了下唇角。
他宁愿现在就知道惩罚是什么。
竹里想哭,就好像有一柄刀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来,这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比让他现在就知道结果,痛快就死,要痛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