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暗弱,太后好淫,元乂弄权,满朝公卿多是尸位素餐之辈……大魏雄风安能在?
殿上,公卿大臣都低头默坐,年不及弱冠的元诩率先开口:“如今六镇叛军扰乱恒、朔二州,兵峰直指旧都(平城),朕恐先王陵寝遭到叛贼骚扰,卿等以为当如何?”
一众宗室闻言,纷纷坐直身子,毕竟是祖宗陵寝,肯定要重视的。
当然了,侍中以上的大臣本身也没有太多外姓,顶多三四人罢了。
吏部尚书元修义谏言:“臣建议委派重臣都督恒、朔、肆、汾、并五州军事,接替临淮王,剿灭六镇叛贼”。
元诩听到“六镇叛贼”四字,不动声色接过话茬:“去年年初,蠕蠕主阿那瓌举兵反叛,朝廷派陈留公(李崇)北讨,老将军回师之后上疏朝廷,请求改各军镇为刺史州,实行军、民分治。
朕以朝廷旧章、祖宗制度难改,不准其奏。谁料老将军此奏开启了各镇府户的非分之想,以至于酿成了今日的祸端。”
元诩话说的漂亮,但是话语之中的推卸责任之意再是明显不过了。
至于元诩为什么推诿六镇叛乱的责任那就更好解释了,因为天子无错!
既然天子无错,那么错的人就必须是李崇了。
同样,李崇“销祸于未萌,制胜于无形”的良策也必须成为诱发叛乱的缘由。
臣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给皇帝背锅的吗?
毫无疑问,元诩是个仅次于崇祯的甩锅小能手。
殿上,李崇看着小皇帝稚嫩的面孔,不由得心灰意冷,想自己一生辅佐三代君王,上马征战、下马治民,战功赫赫、政绩显著,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蠕蠕阿那瓌反叛,入塞劫掠,如入无人之境,自己以七旬高龄带兵北讨,出塞越过大漠追逐三千里,不损大魏国威。
因见边镇府户仇视洛中,才上疏奏陈改镇为州,整顿边务,岂知朝廷竟将“首祸者”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
李崇怒气填胸,昂首洪声道:“六镇距离京师一千多里,与蠕蠕毗邻接壤,子弟常为国家效死,然而自朝廷迁到洛阳以来,对边镇士卒、百姓的抚慰少之又少,士卒为将吏欺压,边镇军民对朝廷的感恩之心自然也就渐弱了。
当初臣提出改镇为州之事,主要是为了让朝廷笼络北方诸镇民心,老臣万死也不敢引导他们作乱反叛!”
顿了顿,李崇声音提高一个八度:“不过既然陛下认为臣有罪,臣也不好再辩驳什么,臣请往廷尉府一行。”
廷尉府即最高人民法院,李崇之言,看似是揽下责任,实际上态度相当明确。
九个字。
我没错!
错的是皇帝你!
面对李崇咄咄逼人的气势,堂上公卿大臣大多俯首不动。
李崇一生,历治八州,五拜都督将军,可谓一代名将,堂上的酒囊饭袋又怎么敢出声。
元诩也被李崇的反将一军弄得骑虎难下,方寸大乱,不由看向皇姨夫元乂。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男孩罢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能有什么见识,尤其是帝师崔光逝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为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
元乂眼观鼻、鼻观心,不理皇帝的眼色,坦诚讲,他也不知道该当如何,毕竟如今的朝廷还要倚仗李崇。
元诩又羞又恼,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多说也无意义,既往难追,朕只是说说罢了,陈留公不要放在心上。”
语毕,元诩转首面向群臣:“陈留公是皇亲国戚,国家柱石,器识英敏,德高望重,文韬武略不凡,因此,朕打算委任陈留公接替临淮王都督北讨大军,众卿以为如何?”
众卿还能如何?
连宗室三麟、名气极大的临淮王都兵败了,谁还有信心战胜叛军。
况且元氏宗亲大多爱好财货美女,不爱兵戈,因此,皇帝提议由李崇接替元彧的想法获得了一致认可。
尚书仆射萧宝夤等四位外臣也一致赞同:“陛下英明,陈留公领兵北讨,乃是众望所归。”
众人一致同意,但李崇却有小情绪。
李崇心中肯定是有怨气的,先是强行甩锅给我,又强行任命我为北讨都督,合着你们真把我当工具人了?
当然了,他本来就是工具人,这一点满朝公卿都清楚,只有他自己没有悟透。
不过混迹官场多年的李崇也知道众望难孚,索性一招以退为进:“臣先谢陛下赦免了臣的罪过,不予追究,还让臣再次带兵北讨,这正是老臣报答陛下、将功折罪的大好时机。
可是老臣已经七十岁了,近来更是疲劳多病,北讨一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陛下还是另择贤能吧!”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见李崇推辞,小皇帝眼珠一转,一本正经说道:“李信哪里能比得上王翦呢?国家有难,正该您这样的老将出马。”
有道是马屁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整个大殿的时间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芳香!
众臣闻言,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各种彩虹屁砸向李崇。
一切目的都是为了不领军,不得不说,很讽刺。
李崇见皇帝、公卿将自己比作王翦,笑得合不拢嘴,理所当然的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
君臣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其乐融融。
不过元诩心底却不可避免的种下了对李崇的不满。
……
二十三日,朝廷正式下诏,任命李崇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北讨大都督,与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广阳王元渊,领军一万北上,讨破六韩拔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