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杨钧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东方白的请求。
这也反映了当下的社会环境,文人对武人、高门对寒门骨子里的看不起是剔除不掉的,这点从无数胡人冒姓高门大阀就可以看出来,比如乌丸人王神念、王僧辩父子诈称太原王氏,羯人侯景诈称河南侯氏……其他的像是篡改族谱、认贼作父那都属于常规操作。
杨钧对东方白倒是没有过多歧视,因为东方氏也是士族,虽然是低等士族,但好歹也是士族大家庭中的一员。
总之,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别拿低等士族不当士族。
相反,阀阅低有阀阅低的好处,阀阅高的门阀往往会受到政治中心的风暴波及,弄不好就是血流漂橹、浮尸遍野。
君不见“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何等阀阅,一朝失势,反而要受制于往日瞧不起的两千石。
东方白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武人大放异彩、文人俯首屈膝”的时代,再次向杨钧请命担任武官幢主,这次杨钧生气了,怒骂东方白自甘堕落。
这下,东方白彻底无计可施,他总不可能向杨钧预言“天下大乱、尔朱进京、高欢霸府、黑獭争鼎、侯景渡江”一系列还没有发生的事。
一番究极拉扯,最终还是没能推辞掉杨钧的恩赏,好在杨钧没有剥夺他原本的百名鹰犬卫士,反而补全了建制,不然,东方白真要欲哭无泪。
观望叛军大营半晌,杨钧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正色问东方白:“仲玉,叛贼有数万之众,城池陷落已然不可避免,事到如今,你可有害怕?”
“不怕!”东方白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弱,见杨钧罕见的与自己交心谈话,便昂首洪声说道:“我听闻汉校尉耿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
可谓仁人志士之表,吾当择其贤而从之!”
杨钧听得东方白语气中的忠勇,愈加对当年未能援助东方膺一事后悔,蓦然悲从中来,黯然落泪“想我一生,自诩忠臣义士,如今回首再看,竟不如一少年郎!”
沉默半晌,杨钧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目光,方才发声:“前日镇副窦乐劝我率将士突围奔蠕蠕,向蠕蠕主阿那瓌借兵,你怎么看?”
蠕蠕,也就是柔然,太武帝拓跋焘因为柔然人屡次侵扰魏国边境,嘲讽柔然人是不会思考的虫子,诏令全国军民改称柔然带有侮辱性的“蠕蠕”。
东方白军人出身,一贯对“联虏平寇”一类政策没有好感,当即洪声道:“大丈夫怎么能死在番邦异域之地?终究不能效仿贰师将军的所作所为,令家族蒙羞!
更何况此番兵祸缘于蠕蠕入寇,但失城池死,不引蠕蠕生!”
杨钧听完微微一笑:“都将葛荣、幢主鲜于修礼二人率亲信逃走,将士士气大跌,你是何看法?”
“事成事败,又岂在一个葛荣呢?将主不妨换个思维,葛荣等人现在出城投敌,总比敌军攻城之时开城迎接敌军好!”
杨钧闻得东方白的宽慰之词,收起笑容,慈爱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幽幽问道:“知道老夫为什么没让你当幢主吗?”
“莫非此事另有隐情?”东方白暗暗揣测道,然而绞尽脑汁也猜不透杨钧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