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寒战,想起奎北汤泉宫庭院中的那两具鲜血淋淋的躯体以及被封住嘴巴的宴姬,不知道此时是否还锁在石柱上示众,安棣言却很不以为然,一个习惯战场血腥tusha、习惯于主宰他人的强硬男人又怎会对几个他认为罪有应得的怒隶有怜悯之心,但也没有为此讥嘲她,俯下身,用一只手撑在坐榻靠背上,说:
“既然如此,你今晚早点睡,不用等我。我最近很忙,可能没办法陪你在宫里游玩,等母后的病情有所好转,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我想去琅月城观看禁林神址的活动,息蒂说今年兰奥的芙伊斯节是历届最隆重的一次,棣言,可不可以带我去?”少雨期待地用手攀住他的手臂。
“谛辰哥哥,你……怎么在水里这么久?”薇露眼泪汪汪地说:“要是谛辰哥哥出了事,小露也不活了,陛下一定会处罚我,德冯栖夫人也会骂死小露。”
“我游到水晶殿拿了呼吸面罩。小露不哭,谛辰要保护小露的嘛,怎么会有事?”
多年前的她,多年前的棣言王子……只是,当初的一切再也不会重回,她对他的亲近,他并不反感,但却保持着适当距离,他对她来说已是捉摸不透的一个人,许多时候神秘冷峻,比起他的父亲安阗神王他的出现更具有某种凌厉压迫感,当年那个纯真直爽的男孩早已不再存在。
她也变了许多,日日夜夜的煎熬,攻心的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嫉恨他身旁的人,甚至嫉恨那些纯粹是他的对象,哪怕此后要被迫喝上一杯避孕药剂,但起码能和她心中永远的“谛辰哥哥”温存片刻,而她……只有在梦境中才能够感受到他抱着她的温暖、凝视她的柔情。
“薇露小姐?”身旁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凑近她,将一只酒杯奉到她的身前,“这是我特意为美丽高贵的您调制的‘女神的眼泪’,每一口都有不同的滋味,第一口清新微涩,第二口辛辣芳香,第三口甜美如蜜……”
薇露懒洋洋地接过杯子,她这里的聚会在夜晚总是最欢闹的,济济一堂,满是宫廷中的时尚贵胄和受欢迎的艺人,但她知道那只是因为她是法斯坎女公爵。
她的父亲是两朝元老,在瓦兰达尼战争中受重伤,伤病拖了两年后去世,神王夫妇怜惜那时才两岁又没有兄弟姐妹的她,将她接进宫中爱护照顾,毕竟法斯坎老公爵也算是为国捐躯。
安棣言略一迟疑,他原本说“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指的是王宫中的那些景致,像天空花园、水晶殿、枫度宫等场所,却没想到少雨提出要去兰奥。芙伊斯节时兰奥游客众多、人员复杂,有相当多的异国贵宾前往,其中元首级贵宾的住所按照银雾星系的惯例是不能随便搜索,包括离境时的飞船。
虽说眼前这个小女人看起来对他已逐渐依赖,可她内心中是不是还藏着逃跑的念头却是他无法肯定的,特别是已助她逃亡过一次的雾珈苏念以签订协议为理由,显然要在紫艾逗留较长时间。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隐患所在,如果少雨的身份不幸暴露,对紫艾来说是无疑极其不利,他必须提防苏念接触到少雨。
这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所要继承的这个国家。
可他不想用断然拒绝来伤害眼前这个刚恢复平静的小女人,只好找出一些理由来说服她主动放弃去琅月城的念头。
“少雨,芙伊斯节禁林神址的活动虽说每次各不相同,但多是激烈对抗的比赛,风球、异能术决斗、武士和大型猛兽的角斗,诸如此类,你未必感兴趣。在西奥碧斯节的巡游表演中,你不是看到那些角斗表演就别过头去了吗?再说几具锁在庭院中的带血躯体你都被吓得做噩梦、睡不好觉,要是目睹一晚上的鲜血四溅、断肢残躯,我怕你几天吃不下食物。”他夸张地说。
“我哪有这么脆弱,要是角斗厮杀,我闭上眼睛就是。息蒂说琅月城有大片大片的菱雨花树,粉色的、浅紫的、白色的,这个时节开得最是灿烂,花树掩映中是鲜艳夺目的红色屋顶,就像……佛罗伦萨。”
“息蒂也知道佛罗伦萨?”安棣言笑道:“你究竟是想看禁林神址的表演还是去看景色,你想要欣赏景色,宫里天空花园的景致就能让你一饱眼福,哪用得着跑到琅月去。”
“你要去、息蒂也要去,怎的就不许我去?”少雨恼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我是怒,那种场合是身份高贵的人才去得?或者你的……那些青梅竹马也要去。”
又纠缠到他的青梅竹马那个问题上来了,而且用的是“那些青梅竹马”,好像他幼年时候沾花惹草招惹了一堆小女友,这小女人还不是一般地会想象。
他的脸沉了下来:
“这些话是你说得的吗?是不是薇露的耳光把你的脑子都打坏了?”
“我……我……”少雨只觉得自己又想哭,“要是……能把我的脑子打坏了才好,做女怒……用得着脑子吗?只要服从你的意志,有脑子……只会被人凶……”
有着高贵的身份和领地巨款财富的她,在这个充满对权利、地位、荣耀无止境追求的宫廷中,是被各种野心家垂涎的结婚对象。
不过又是把她比做某位宗教中的女神,用华丽的词藻把她的容貌肉麻地恭维一番,她早已听得生腻,但--此时她愿意这样地麻木自己,让那颗隐隐不安的心在男人抑扬顿挫的朗诵中、在靡靡的音乐声中、在空气中飘浮的罂珠香中又逐渐坠入往昔的幻梦中……
但骤然间,朗诵声、放荡的笑声、玩司扑{一种游戏,多用作赌钱}时的吵闹声……一切能让她精神恍惚的声音刹那间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给吸走。
静,好静!
“殿……殿下……”终于有人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如同哀鸣。
会客厅外传来武士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同时窗口响起杂乱的叫喊,似乎有人在向下跳,但已被底楼候着的武士逮了个正着。
薇露慌乱地直起身,梦中曾经凝视她的率真温情的蓝眸正向她扫来,冷静淡然的一瞥,并没有让她原以为会面对的暴戾冷酷的凶狠,是的,那个被她打了十多个巴掌的女人不过是个床怒,他就算宠爱她也不会超过主人对怒隶的界线,而她是夜邪的高门贵族,是他童年时的玩伴,但注意到他身后的武士正在抓捕几名玩司扑赌钱的贵族,她还是多了几分戒备之心。
虽说在宫廷中严禁赌博,但热衷于玩司扑的一些贵族如果让他们不赌钱那真是比禁止他们任何娱乐还难受,法斯坎女公爵一向是他们在宫中玩赌钱的保护伞,毕竟薇露和神王夫妇以及棣言王子的关系非比寻常,宫廷禁卫队长是绝对不会带领武士闯入女公爵在宫廷中的套房。
“殿下……”
她张了张嘴,但安棣言已转过头去,冷冷地命令武士将所有赌钱的人先押走,然后吸了口气,命令其他武士进行搜索,不多久武士从调酒台、花架、坐榻垫下搜出匆忙藏起来的违禁致幻药剂,包括香熏中微微掺有的毒品罂珠香。
薇露僵呆地站在坐榻边,心惊胆战地目睹安棣言不动声色地把她的住所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剩下的贵族、宫廷艺人垂头丧气地被带走,诺大的会客厅中只剩下她、他和他的近侍法提。
他,是有备而来!是为了那十来个巴掌!
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下来,她不管了,哪怕惹恼他揍她。
“再哭,真的要丑了。”他俯到她的耳畔,声轻如密语,“你想去琅月的话,这两天好好养伤,等你脸上伤好了,再去陪我母后说说话,看你的表现是否能够让我满意。”
诶……他妥协了?
他的大手抚过她的头纱,轻轻地撩起来,温暖的手掌贴在她湿湿的、青肿的脸颊--
“谛辰哥哥--”
薇露带着哭腔叫道,小脸怕得皱了起来。
夕阳下水晶湖美得就像缀满繁星的琥珀,层层叠叠的花枝垂入萦绕着白色雾气、染成金色的湖中,仿佛是一道道天然的花屏。
但,对小小的女孩来说,此时仿佛世界的末日,再美丽的景色在她的眼里都是一片灰败,何况此时除了一泓幽静的湖水再也没有其它景物能够进入她的眼中。
手中的黛兰花萎靡地垂着头,直到零零落落地掉入湖中。
“我……不要找那条水精龙算帐,谛辰哥哥,你快出来--”
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心越来越恐惧,水面却依旧平静,只偶尔有一只小飞虫自水中钻出,扑腾去薄翅上的水珠,颤颤地飞上花枝,就连许久前冲她龇牙咧嘴、丢石子砸她的水精龙也不见踪影,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正当她绝望得想跳进湖里,湖水忽然蹿起一束水花,一个轻盈的身体从水中钻出,跳起来敏捷地把她抱住,哈哈笑道:
“小露也会怕?”
“我……我以为你……”薇露又是哭又是笑:“谛辰哥哥,你坏,你吓小露!”
“你看……我把打你的那条水精龙抓来了。”
男孩转过头从水里拎出一条头长触角、身上覆盖着鳞片的水精龙,龙的触角上、身体上缠着锁身金丝,此时这条曾经冲着女孩扮鬼脸、掷卵石的“嚣张”龙搭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瘫在岸边直喘粗气,身上的鳞片也由得意洋洋时的金色变成青灰色,而且有些部位鳞片已经剥落,流着粘糊糊的暗红色血液,显然在水底已被男孩好一顿揍。
“还敢不敢欺负小露了?!”
男孩抽出腰间寒光四射的短剑在水精龙的脑门上比划,吓得水精龙发出“嘤”的一声怪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连连摇头。
“要是以后再冲小露丢石头,我切下你头上所有的触角。”
松开锁身金丝,水精龙点头哈腰,用细长的触角抱在一起向男孩和薇露作揖,男孩随即飞起一脚,水精龙被踢入湖中,扭动身躯慌忙钻入水下。
她的脸色一变,原本喝了酒后颊边的醺红渐渐消退,但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刚刚入宫的贵族少女,知道自己下午对待那个女怒确实过于感情用事,她公然在王储宫里找事,安棣言在面子上怎可能挂得住?那毕竟是他的怒,等同于她在损坏他的私有财产。
安棣言沉静地向她走近,并没有气势汹汹的责问,这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殿下,我……下午的事,是我不对。”她未等他开口,赶紧先承认错误。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