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扑哧一声冷笑倏地划破空气,少雨身子一震,抬头,赢城邺犀利迫人的眸光穿透众人落上她的面颊,肆意中,带着让人自甘卑微而无可退避的凌然霸气。
“五哥这么快就把罪名推卸到外人的身上,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这些天小九儿一直在我和大哥身边老老实实地呆着,寸步不离,若真是他想对四哥下毒手,除了需知道四哥的去向行踪,还必须在第一时间想办法与外界联络,你以为,他做任何小动作,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少雨目不转睛地看着赢城邺暗沉似夜的眼睛,心下由最初的诧异,到此刻忽然渗出的丝丝寒意,双拳猛地攥紧。她不是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并非仅仅是在为她开脱,更多的,是一种裸的警告,仿佛已然洞悉她此行的目的,而她,早已是他掌中的猎物,无处可逃。
闻言,聂荆眼中怒恨交加,猛一咬牙,身子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之间,手中射出一物,那物疾若流星,竟是直取少雨咽喉。
赢城邺冷哧一声,袖底一道精光绽开,“锵”地撞上那物,半空中两物相交,顿时火花四溅。聂荆眼见一击不中,身形疾掠,意欲上前行凶,不想却被方静言夺步挡在眼前,不由扬声厉喝,“三哥让开,掌风无眼,我不想伤了你!”
眼底猩红一片,杀气如火,几可燎原,袖下劲风早已全数凝聚于掌心,飒飒扑地,势在酝酿夺命杀招。
方静言被他一身戾气逼得硬生生退开一步,正当此时,云昭承冲齐齐上前,聂荆面目狰狞,哪里还顾得什么,掌风已然先于两人之前击出,猛扑少雨胸前。
“五哥不可!”云昭承冲待要阻止,奈何聂荆杀红了眼,还是晚了一步。
“嘭!”
少雨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随着那一掌的惯力向后直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地。
聂荆的这一掌,因受云昭等人的阻挠,力道去了三四成,饶是如此,仍令少雨身受巨创,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久久萦绕喉头,缠绵不绝,浑身随之彻骨地痛,险些晕厥过去。
聂荆收掌,身形一纵,掠至少雨身前,那一身居高临下嚣张凌人的寒气,霎时压得少雨不能喘息,就在她以为大势将去的时候,忽听一声清越利啸,响彻天地,震得所有人脑中一麻。
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少雨因忍痛而眯起的双眸倏然睁大,刹那间震骇于胸。
聂荆回转过身,脊背一僵,瞳孔骤然紧缩,眼里便只剩下那一支箭,疾如流星,精芒夺目,自宣肃手中化作夺命的冷光,直袭向他胸口。
“噗”地一声,几滴鲜血溅在少雨颊上,腥甜之气弥散开来,转瞬便被雨水冲刷一空。
天地之间,恍若静止,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箭会出自宣肃之手,聂荆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重重跪落于地,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直勾勾望向宣肃,喉间好似沉沉叹息了一声,继而,唇角扯开,依旧在笑,“好……好……死在大哥的手上,我聂荆……”
浑身猛一抽搐,唇边溢出触目惊心的血,聂荆以手背毫不在意地一把抹去,剧烈喘息着道,“这条命本就是……你的,二十多年了,当年的种种我一直……一直记在心上,从不曾忘记分毫,更……不敢忘,如今还给你,也算是……”
宣肃手中弯弓啪地坠在地上,踉跄后退几步,惊痛之下似陷入了恍惚,眼前一切俱化作白茫茫的一片,前尘往事,而今忆起,依旧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聂荆不敢忘,他又何曾忘记过,每到午夜,被噩梦惊醒的他常常掩面饮泣,这脆弱的一面从不为外人知,只除了眼前几个在那一夜随他一同杀出修罗血池的兄弟,身后,留下无数曾相依相守一起长大的同伴尸体。
除了他们自己,八绝将风光煊赫的背后,那一段惨痛的经历世间又有几人能知?
思绪回到眼前,聂荆依旧望着他,唇边一抹恍似解脱般的笑容渐渐僵硬在了脸上,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缓缓黯淡下去,宣肃双膝一软,噗通跪地,猛地仰面长啸,“五弟……”
意识颓然一松,全身力气如潮水般顷刻退尽,少雨张开双臂无声无息向后仰躺下去。
风雨如晦,寒意彻骨,雨声近在耳边,又似远隔万里,四面孤清,唯她自己孑然一身,仿佛已昏沉,仿佛还清醒。一双眼睛大睁着,任雨水一颗一颗砸进眼眶,痛到极致,蓦地勾唇笑出了声。
师傅,少雨拿命去赌,赌赢了……
八绝将,转瞬间,只剩下了六个,聂荆并非死在她手上,却是因她而死,若他不对她下重手,若她没有命悬一线,又岂能逼得宣肃射出那再不犹豫的一箭?
她没有杀人,双手却已染满了鲜血。
泪雾腾起,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有多久,没这样肆意地流泪了,骤雨惊雷掩盖住人世的罪恶,亦覆埋了她悲伤的泪水和无助的哽咽。
为何人会流泪,痛苦时流,欢乐时流,生也流,死也流?
昏沉中,脑海里空茫茫一片,所有的思绪俱化作丝缕飘渺的白烟悠荡而去,再分不清孰真孰幻,是梦非梦。
是谁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内力自他的掌心绵绵不绝输入她身体。
是你么?
师傅,你真的……好舍得……
一个声音骤地贴近她耳边,轻轻地道,“为何不躲?”
修长食指勾起她下颌,迫她抬头,男子凛冽如狂的气息扑向她,惊得少雨心神俱震,猛然醒来。
她仰面望向他,眼神如一只戒备的小兽,看得赢城邺双眸一眯,掌心猝然发力,少雨经不住,唇上险些咬出血来,却是哼也不哼,蓦地扬唇嫣然一笑,一字一字,字字如凝冰,“为何不救?”
是反问,却已然回答了他。
为何不躲?
为何不救?
她以命相搏,他冷眼旁观,她不躲,他不救,只因他们的目的,本就是一个。
他可以看着她死在聂荆的掌下,却无动于衷,只为了逼宣肃动手,令得他们自相残杀,她在无形中被他用作棋子,弃之毫不可惜。
四目相对,她冷笑出声,丝毫无惧地看他,眸中之火化作血色红莲,艳色如炽,令他恍然一怔。
冰雪至此,泰然至此,这一刻他可以肯定,从前,是他看低了她。他眼中的小东西,原来什么都懂,从外表看来,却如稚子般无辜,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为了师傅,竟敢于拿命去赌,他们之间的关系……
俊魅双眸猝然一眯,居高临下地看她,深意莫测的眼光,似要在那一瞬,将她由内而外看得透彻,再无所遁形。
“六哥,你……究竟……是谁?”少雨眉头轻颦,眸中蒙上的一层淡淡雾气,眼波流转间,透射出珍珠般清润的光泽,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如水底细沙,柔软得诱人一不小心便要沉陷进去。
赢城邺闻言沉默,目无表情抬头望向远方,只留给少雨一个张狂的下颌,线条精致如同雕凿。半晌,忽有诡色笼进深眸,一瞬彻黑,他猛地扬鞭东指,高声厉喝,“速离此地,有诈!”
话音刚落,雪亮惊电利刃一般苍茫天地,脚下随之隐隐震动不息,渐渐的,那震动开始扩大,越来越烈,连带着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群马于雨中惊嘶扬蹄,惶恐不安。
众人情知不妙纷纷翻身上马,方静言皱眉,与怀抱少雨的赢城邺对视一眼,眸光一沉,暗黑如夜,“何止是一箭双雕,分明想要我们全部八个人的性命!六弟,你护送他们先走,我带……四弟五弟殿后!”
说罢,勒缰回马,指挥左右将刑烈风和聂荆的尸身小心缚上马背。
赢城邺冷冷一眼扫向身旁,骤然扬声道,“连城,即刻回营示警,命令大军卸甲,轻骑往两边山上撤,休得延误!”
话音刚落,连城已喝马冲进了雨中。
少雨眼见形势转瞬又一大变,心下隐隐一恻,似觉察出了什么,赢城邺狠狠一夹马腹,扬鞭催马疾行,却又蓦地俯身,薄唇暧昧贴近她耳畔,森森然道,“小东西,你的师傅似乎……不要你了呢……”
雨声渐稀渐寥落,雨丝细到缠绵悱恻地飘然纷洒,君子寰淡淡垂眸,一点寒光划过他眼底,随即淹没在深邃的水波中,倏忽消失不见,“文定公虽点头了,难保他暗中不做些小动作,你该知道,他们父子俩的野心在这南朝江山,这么痛快便答应同本相合作,不能不叫人生疑!”
面前一人恭敬俯首,“少主,使团一行紧跟西路大军之后,若两军打起来,雨少爷他……”
君子寰眸色一动,面容却是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在那个人身边,少雨不会有事,这是我同他之间的约定!”
来人浑身一震,“可那个人……”
猛听院外一阵喧哗,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人急得快哭出来,“世子,容小的先去跟相爷通禀一声,您不能就这样硬闯,小的委实担待不起呀!”
“滚开!”
来人怒斥,跟着嗵地一声巨响,下人顿时哀嚎出声,再不敢拦。
身前原本说话的人听见动静早已如影子般消失在空气里,君子寰淡淡一挑眉,慵懒地斜靠进软榻。
“君子寰,我要杀了你!”
门旁应声闪出一个青袍男子,剑眉朗目,卓尔不群,看通身的气度,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世家贵公子,只是此时,他英俊的面庞怒气横生,一身煞气腾腾,一眼看见君子寰像是当他不存在一般不紧不慢地啜着茶,捋起袖子作势便欲扑上去,榻上那人却优雅放下手中杯盏,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扭头望向窗外,“庭轩,琳琅她……是自愿入宫的!”
华庭轩愣在当地,双手紧握成拳,隐抑之下,肩膀微微颤抖,“你胡说!自愿?她对你的心意如何你会不知道?君子寰,你早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何必白白牺牲了她,难道这丞相的位子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到底还想要怎样?”
君子寰手腕轻轻一抖,皱起眉头,望向他,“你千里迢迢赶来帝都就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的?江左邺郡有你这么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小侯爷,迟早没落!”
“我……你……”华庭轩气结,一掌狠狠劈在桌案上,“这么些年,琳琅吃了多少的苦,醉东风里抛头露面为你搜集各方情报,如今还要……君子寰,你好狠的心!”
君子寰低垂了眼,沉默不语,似是充耳不闻。百度一下“溺爱成婚:早安,冷先生杰众文学”第一时间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