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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尘埃落定(1 / 1)

“疼吗?”随手把刀尖一抹, 傅氏笑吟吟的侧过头, 雪色利刃在她面上映出一道白亮的痕迹:“做下那些的时候,你可曾犹豫,我的燕儿会不会痛?”“咯, 咯咯……”扭曲着表情疯狂后退,王成曲肘欲抬起身子, 浑身却软绵绵的, 完全用不上力。www.126shu.com“罢了,待你母子去到下面, 到时再一起算账。”扯住衣领强行拎他起来, 傅氏把王成按进床边的铜盆,其中恰好剩着些洗脸水。“呜, 呜呜!”求生的潜能被最大激发,他剧烈扑腾着四肢,奈何女人的手比铁钳还紧,箍得他不能呼吸。咕噜噜的水泡成串浮起又不停破碎, 良久后,王成终于不动了。他的手脚四下摊开,沉沉的下垂, 毫无生气。生怕他使诈,傅氏不敢放松, 又按了一会儿, 确定王成死得不能再死后, 方才呼出口气。——元凶没了, 只差一个,但也快。镇定的把他放回床上,傅氏如法炮制,迷昏柳香草后,破门将她乱刀砍死。这一切做得干脆利落,婢女家丁全在前院忙活,无一人发觉。慢悠悠的逛回小院,打发秋菊去歇息,傅氏吞下几块碎金,念着地下的女儿,笑容安详的上床闭眼,自此一睡不醒。——抬有牌位的纸轿吹吹打打着掉头,很快又返回张家。临时搭建的木棚里,观礼的宾客们闷头吃菜,即便是聊天也都小声再小声,毫无半丝喜意。事实上,很多人已经后悔了,他们是想看热闹,可来了才发现与所想大相径庭。四面虽挂着红绸,其间却还夹杂扎眼的纸花,月光一照阴森惨白,衬着周围喜庆的布置,远比单纯的白事更渗人。身处此种氛围,别说谈笑起哄,他们恨不能立刻消失,大气也不敢喘。纸轿重新在张家停稳,张涛下马,轻手轻脚的抱出牌位,神色很是庄重。不同于正常婚礼,冥婚只需拜天地和高堂。作为证婚人兼男傧,知县杜宽屏息肃容而立,比平日升堂还谨慎。——毕竟,递状子的不会变成厉鬼来索命。眼见张涛捧着牌位昂首站好,他收敛心神,清清嗓子:“拜天地——”幽谧的深夜,扬高的尾音徐徐回荡,张涛对着天地弯身下拜,满心虔诚。许是被他的真挚带动,杜宽也摒弃了旁的心思,“拜高堂——”简陋的正厅里,张母一个坐在当中,面色木然,绝对算不上高兴。儿子大了不由娘,这孩子定要与个牌位成亲,若非莹莹好说歹说的劝着,她根本连面都不会露。罢了,罢了。终归是老了,管不动了,全由他吧。手捧牌位对老母一拜,抬眸瞅见她落寞凄哀的神色,张涛一顿,动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流程总算走完,杜宽可不管他们微妙的情绪,高喊一声“礼成”,假模假样的客套几句,便拱手告了辞。无暇多想,张涛匆匆将牌位摆进卧房,一刻不停,赶紧又出来应酬宾客。好在,被这阵势唬得气弱,没有人敢放肆调笑。大家甚至都没吃几口席,只坐了一小会儿,就纷纷找借口告辞离去。陀螺一样搬动桌椅、收捡饭菜,张涛与妹妹全忙活完时,天边已经隐隐泛白。兄妹两人瘫在正厅,累得一下也不想再动。其间,老娘的房门一直紧闭,自打拜堂时露过脸,便再没出来过。察觉到大哥的视线,张莹顺着望去,长叹口气:“我尽力了,你自己去和娘说吧。”违背母意是为不孝,出尔反尔是为不义。张涛不是没犹豫过,但他觉得若是自己临阵脱逃,恐怕这一生都将活在羞愧之中。既已错一,总不能继续错二。怏怏的垂下头,他琢磨着,一切还是等明日柳燕儿入土再议。眼见妹妹回房歇息,张涛独个无甚意思,心里念着婚都成了,那关总是避不过的,蔫头耷脑一步一顿的挪回了自己卧房。依陆姑娘所言,牌位摆在桌上毫无影响,他该怎么睡觉还怎么睡,绝不会半夜被摄了魂。可说归说,他实在……翻来覆去的折腾一会儿,将近天亮时,张涛背过身体,因着太过劳累,到底迷迷糊糊的眯了过去。恍惚中,他做了个梦。一个凤冠霞帔的陌生女子笑盈盈的行至跟前,冲他款款一福。张涛能感到她容貌秀丽,脸孔却像蒙着团白雾,无论如何都瞧不分明。莫名接收到她的谢意,张涛满头雾水,刚要开口相询,鸡叫声起,天光大亮,那女子瞬时似水纹般,层层波动着慢慢消散。打个激灵猛然惊醒,他“腾”的起身,一眼便看到稀薄的淡金色光线中,深色牌位正反射着温暖的微光。与此同时,柳家东北角停灵的院落,简陋的白棺中,柳燕儿的尸身刹那腐烂,一息之间红颜老去,带着夙愿满足后的平和安宁,生前的种种痴怨情仇全部随风而逝。——傅氏谋害了柳香草母子后吞金自尽,王宾在大牢逃过一劫;经历过诸多波折后,柳燕儿入土为安,张涛终平懊悔,此案升堂又审,虽然仍无证据,王宾却被减刑,好歹留下条性命。至于先前吃过的苦头,全当他懦弱逃避、纵子行凶需要付出的代价。至此,一系列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萧逸几个总算能彻底放松下来。忍饥挨饿的睡柴房,之后又被含冤亡故的大龄恨嫁怨鬼纠缠,他们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此刻全部了结,几人先是去威虎县上最高档的酒楼里大吃一顿,接着便睡得天昏地暗,硬生生将前段时间的亏欠全给补了回来。胡吃海喝的放纵几日,等他们意识到似乎很久没看见陆长安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向来强大胜男子的她,居然病倒了。女人与男人终归不同,只是她素来不将疲惫痛苦显露人前,加之沉稳有主见,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竟让人忽略了陆长安的身体其实并不如心性般强悍的事实。在苏玄参的监督下病恹恹的喝掉苦药汤子,她头脑发晕,懒得搭理旁的,径自盖上被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客栈的走廊上,萧逸、黎平、萧鸿顺、张涛、三七几个呼啦啦的围成一圈,想进去又自觉不太好,只得耐着性子堵在门口等人出来。过往的住客小二俱都有意无意的多瞄两眼,目光诡异,暗道此间真乃世风日下,这小娘子的正牌夫君当真好肚量,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动作麻利的收好药箱,苏玄参甫一跨过门槛就被围住:“怎么样?”“病得很严重?”“都说祸害遗千年……”“去!路长安虽然坏,但还没到那个程度!”“也是……”额角微跳,苏玄参咳嗽一声,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这群家伙从没如此听话过,莫名的优越感霎时油然而生。默默暗爽了一把,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淡淡的:“夜里吹了风,先前又淋雨受寒,加之太过疲惫,没什么大问题,但要慢养,恐怕得花个十天半月。”所谓“病去如抽丝”,素日强健的一旦生病,总要比常人都严重些。“十天半月?”萧鸿顺一惊一乍的咋呼:“我还得按期上任呢!”“不就是青州?”萧逸瞪他:“此次若非你多事,我们也不会耽搁这么久。”归根究底,全赖小九掉了玉佩,逼得他们不得不回头。“堂兄你叛变了!”萧鸿顺撇嘴:“你该帮亲不帮理!”“可是你也拖累了我。”萧逸不为所动:“嫌慢大可自己先走。”“也、也没有啊……”环视一圈没找到外援,萧鸿顺识时务的闭上嘴,委屈的躲去墙角画圈圈。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四处闲逛。威虎县不大,没什么玩的,不过前些日子实在紧迫,如今难得安逸,大家也没觉着不好。长安谨遵医嘱,每日去院子里散步晒太阳,不知不觉的过了十来日,平稳又无聊。眼见身体渐渐好转,这里也都溜达遍了,实在无趣,众人便合计挑个时候离开。但还不待启行,朝廷下派的御史忽至,拿了杜宽,查抄柳家,将与他们有关的一干人等全部拘了,押赴京城问话查办。不料殿下与世子在此,那御史对他们非常客气,话语中隐约透露此事涉及后廷与前朝的朋党争斗。萧逸心中有了数,便就没再深问。心知陛下贯来宠溺九殿下,这御史特地洋洋洒洒把他们在威虎县“智破奇案”的事情渲染描述一番,言辞间极尽夸奖,便连先前吃的苦头都是“蓄意麻痹敌人”,绝口不提大意中计的狼狈。相比之下,长安呈上的书函就显得简单许多,但其经过大致相同,无有出入,足可证明此事确为真。明德帝见此大喜,自以为做了个聪明绝顶的决定:既调走了王府世子萧逸,不让他与有谋逆之心的两个亲人接触同化,又在民间多了双眼睛,还能锻炼扶不上墙的儿子,简直是一举数得。龙心大悦之下,连小九不小心“遗失”了玉佩也没追究,反而着人送他一块儿更好的——当然,下次若再“遗失”,就非如此简单的轻轻揭过了。因着杜宽被抓,御史暂代知县一职,长安一行也不好马上就走。此事毕竟因他们而起,总得等到威虎县的官员重新落实稳定之后,才能安心上路。好在,新任知县到得很快,是上届科考的一个同进士,家里有些门路,托了不少关系,才补了这靠近京畿的实缺。虽只是个末等官,好歹走上了仕途,最新出炉的父母官李明十分激动,誓要干出番功绩。眼见一切就绪,走上正轨,萧逸呼出一口气,终于能离开了。临行前夜,李明在酒楼订了席位,要给他们饯行。新任知县的面子不能不给,几人去了后才发现,他竟只请了男人——也难怪。直到现在,大多数人都不晓得,破了这案子的不是皇子,也非世子,而是名不见经传的白身女钦差,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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