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三十四 变乱起</h1>
赫兰墨打开房间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子,广袖罗裙,烟鬟雾髻,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美得不染半点尘埃。www.126shu.com
赫兰墨胸间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犹如见到抚育自己多年的母亲,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王妃!”
苏葭湄长裙飘摇,款款上前扶起他,让他在窗边坐下,自己坐在他对面。
窗外花影摇曳,夏日清风徐来,赫兰墨望着眼前的女子,脑海里蓦地掠过一幕幕的回忆。
那样久远却又那样清晰……
他发着高烧,不停地哭,不肯喝粥,一双洁白无瑕的纤纤玉手接过奶娘手里的粥碗,一道清冷中带着温柔关切的嗓音传来:“阿墨乖,喝了粥才有力气……”
他用力一挥手,将粥碗打翻,白稠的奶粥洒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默默地蹲下拾起粥碗,对奶娘道:“重新盛一碗来。”
重新又捧了一碗奶粥坐在他面前,舀了一勺仔细地吹了又吹,喂到他嘴边:“阿墨,听话,你喝一口粥,我送你一个小木马。”
……
雪大如席,寒风呼啸,车队经过险峻陡峭的黄蛇岭,有士兵家属摔到了悬崖下,家属营被困在岭下不能前行。
他突发风寒,烧得很高,迷迷糊糊间听到她焦急的声音:“秋韵,快去请军医!”冰凉的小手轻柔地覆在他的额头,带着他所熟悉的香气。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帐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惊慌的声音。
她在他耳畔柔声而又冷定道:“不用怕,有我呢。”
男子怒气冲冲的脚步声进帐:“阿部稽的亲儿子,你不去救!我的孩子,你不去救!倒把他的儿子当成亲儿子一样!原来他在你心中这样重要!”
“阿墨是个好孩子,和他父亲不一样!让我照顾他吧,夫君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看在我为你照顾你的妾和庶子,为你照顾将士们的家属……”
她大概不知道,他从未忘记这些话,那年他才三四岁,可是这些话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今天姝儿都跟我讲了,她说你在这里等回音。”苏葭湄缓缓开口。
赫兰墨的脸色刷地苍白,眼里流露出刻骨的恐惧,忽然捂住了耳朵:“别说了!王妃,不要!”
苏葭湄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阿墨?”
赫兰墨忽然扑跪在苏葭湄膝下,声泪俱下:“你是来告诉我,姝儿不能嫁给我,对吗?你是来告诉我,我是你的亲儿子,对吗?这么多年王爷恨我入骨,是因为我是你和另一个男人生的孩子,对吗?我早就怀疑是这样,我一直连姝儿的嘴唇都不敢亲……”
苏葭湄愣愣地看着这个跪在膝下的少年,半晌,浮起一抹凄怆至极的笑容:“阿墨,你弄错了,你父亲连我的手都没碰过。”
赫兰墨以袖擦泪,不敢相信地仰起头:“真……真的?王妃不是我的亲娘?那……”
忽然又蹙起眉头:“那你为何对我这样好?王爷又为何那样恨我?”
“阿墨,阿部稽可汗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亲生父亲的事?”
赫兰墨摇头:“他说我父亲是他麾下一个战死沙场的亲兵。”
“你相信吗?”苏葭湄紧紧盯着赫兰墨。
赫兰墨深深地垂下头:“我知道他在骗我,我有次听见他手下的亲兵说我长得像……”
苏葭湄身子微微前倾:“像谁?”
“像阿部稽可汗的结义兄弟勒内……”
这个许多年不曾有人提起的名字让苏葭湄浑身一震,心底涌起无边无际的悲伤。
“听说,他也是王爷的结义兄弟……”赫兰墨的声音更低。
苏葭湄早料到只要把阿墨送回阿部稽身边,即使阿部稽守口如瓶,终究也瞒不住。
当年玉井山的野利人还有不少尚在,如今都成了阿部稽身边的功臣元老,这些人里甚至有当年勒内当头领时的亲兵。
既然终究瞒不住阿墨的身世,不如索性把事情有选择性地讲出来。
夹杂一部分事实的谎言,听上去更加真实可信。
为了女儿一生的幸福,苏葭湄准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
她知道阿墨把自己当成亲生母亲一样,自己的话,阿墨定会相信。
何况,知道奕六韩亲手杀死勒内的,只有三个人。
奕六韩本人,阿部稽,苏葭湄。
如今看来,阿部稽一直为奕六韩保守秘密。
奕六韩自己更不会说出去。
苏葭湄也绝不会说。
那么,阿墨永远不会知道,奕六韩是他的杀父仇人。
为了防止阿部稽某天会泄密,苏葭湄决定对阿墨说出部分真相。
她要让自己的谎言比真相更有说服力,以后就算阿部稽说出来,阿墨也不会信他了!
还会认为阿部稽在故意挑拨离间!
苏葭湄是这样说的:
当年你父亲和阿部稽可汗,我家王爷,三人同为奴隶,在患难中结成兄弟。
后来部落灭亡,王爷正巧在那时得知自己是北梁权臣叶振伦的儿子。
便带着两个义弟和一群野利人,加入了叶振伦的平叛大军,平定了苏峻之乱。
之后你父亲和阿部稽都靠王爷的关系在朝中为官,位居显要。
朝廷任命你父亲做西市令,你父亲以权谋私,收受大量贿赂。
放出超过朝廷规定利息的高利贷,因为有人还不起贷,他雇了一帮人私闯民宅讨债,把一个六旬老人活活打死,将其孙女轮间致死。
后来朝廷又升任你父亲为大鸿胪卿,专管邦交事宜,派你父亲出使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