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渐渐听不懂了。
海塞尔他堂兄却是脸颊潮红,激动地说:“在我们东夏,如果你想进官府,你保证你能奉公守法,铁面无私,能明理,能写算,谁也不管你出身何族,进没进过学堂,进过何等级别学堂,可当众辩论服众,也可求考官府实务,若进了官府还有不会的,官府会教你,直到教会你。”
他说:“官府择县旗以上主官,完全靠才能,可先视才能作差遣,干出功绩,再转正官。”他又说:“你们靖康的官职,众多人挤破头而争取不来,我们东夏,很多人只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才出来做官,因为一旦做官,就不能为私。比如我二爹,他擅牧养,如果一旦去做官,那他失去更多。他比较一个月,官府上喊召他,他算算收入,就都拒绝了。”
众人听得糊涂,却是追问:“他还能拒绝?皇帝喊你做官,你还敢不为人所用?”
这样议论到天黑,倒来了信,说杨武威被李鸳鸯打跑了,怕他会再为祸,李鸳鸯带人到处追他……
但让他们这一夜最好还在石场里呆着,杨武威又死了亲人,保不准绕回来报复,现在剩下来的都是老弱,真回来,那是送给人家杀的。
石场那边准备了些饼子和咸菜,众人分食,却是坐在城道上不肯下来,又在一起就着秋风咸菜说话。
这一会儿,却是众人又羡慕又妒忌,纷纷问他们:“你们东夏这么好,你们咋不出境回去呀。去渔阳。”
他们还夸海塞尔的堂兄说:“你看你个秀才,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要你回你们渔阳,说不定会成大官呢。”
那瘦弱的秀才又在秋风中咳嗽,手扶垛墙说:“大王给我们要了庭院和土地,这是我们自己的产业,也是我们东夏人的产业呀,都走了,渔阳哪有那么多的地?总要有人守着……”他喃喃地说:“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们东夏人就又会打回来的。”
众人猛地一惊。
有人惊叫:“打回来?你们东夏还会与我们打仗?”
秀才知道失言了,连忙说:“不会与你们打仗,是?赶走你们的官府,让你们跟我们东夏人一样生活。”
众人已经觉得可怕。
今日同城共话,隔河守望,难道异日还要打仗吗?
而半个东夏人的李虎,又会站在谁那边呢?
东夏那边妇人扯了扯秀才,示意他坐下,别多说了。
海塞尔的堂兄却坚持说:“这是好事。对你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东夏,比我讲的还要好……我们国内,很少有人再挨饿,就是有欠收的人家,官府会赈济他,箭长也会和大伙一起照顾他。”
他说:“他们就要回来了,我听到了北方传来的铮鼓角号,大王北征完西征完,就会回来……我们在这儿还有十余万人,他岂会弃置于不顾?”
又有人拉他衣衫,示意他别说了。
他却不肯退让,又说:“我们东家就有可能是我们大王派来的。就算不是,我们大王若是回来,把咱们一起解救出来,我们也可以让他做郡守。你们总信得过他吧。”
这是秋天。
秋高气爽,秋风浩荡。
少年人总是充满理想,他回过头去,凝视黑暗中的一切,大声喊道:“余虽不才,愿为吾王收复失地,开疆拓土。”
杨村的人却都感到可怕了,嘴里说:“你们看这孩子。”却都不敢听他往下讲了。
东夏王是个英雄,戏里都唱着,但英雄是要杀人,是要打仗的呀,要是他回来呢,今天杨武威来杀人,那是小乱,将来来个东夏王,带着几十万人,那会是什么光景?村子还会在吗,人还会在吗?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百姓,永远就像一头小鹿,风一吹,言一起,内心就警惕、恐惧着。
不是他们没见识,而是他们就是一头头的牲口,总是被当权者挤着奶,宰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