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父亲压制得厉害,看法也就越发不肯苟同。
皇帝又说:“而今是中兴之象,你要守成,朕把皇室的声望多少重整了,有功绩在,这国内的各路门阀,就难与你相抗,你多想一些治国上过的事情,想着怎么收拾国内,壮士断腕也不可怕,朕征伐四海,这就是强大的震慑力……他们不敢怎么样。不像过去,人会说,天下已不再秦,借此动摇我朝根基。”他肯定地说:“专注于内政吧。理儿,列国争锋,你非狄阿鸟的对手,勤修内政,不失己德,练兵马,固关山,他亦拿你无可奈何,他是不可力敌的人杰,你就与他耗,富不过三代……耗下去,他老了,死了,你却稳固了朝政,北方就再无威胁。”
秦理脱口想说狄阿鸟跟我年岁相当,比我还年轻,我能不能耗过他呢,但是他不敢这样唱反调。皇帝自己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袍,身上还是盛装冕服,却是折叠双臂,交叉于膝上,一动不动目视前方,威盎难挡……这也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至此已得积威,隐隐与宫廷合,与关中合,与天下合,便是花白的髭须翘着,也是那般的骄傲和严肃。他干脆地给秦理一个摆手,让秦理去照办,看这秦理走远,而自己犹不动如山,慢吞吞地说:“希望他狄阿鸟也一样不想打。”
很快,他又说:“他定会知道我的病,如果他能忍住不打,那他就更可怕。”
笑了一笑,他骄傲地说:“若无朕,则大厦早已倾倒,何来平河南,灭大陈,威压大棉?朕之一生,自是无所畏惧,敢用他,就敢收他,他若战,只要朕还在,那就战……而今靖康之军伍,已非久朽。”
外头喊了一声:“禾公主带着小王子来看您了,万岁见吗。”
外头只是照模照样喊一声。他时昏沉时昏睡,因为皇后在作安排,宫闱不乱,其实也就是喊应一下,值守的大臣自然不敢说不让皇后的嫡亲女儿探望,已经放秦禾扯拉着狄阿晟走了进去。
狄阿晟是在长月出生的,还正是垂髫年龄,他很得秦纲喜爱……一路跑得飞快,叫着皇外公。也许是因为这孩子在东夏长大,精灵可爱,又虎头虎脑,与孙子们大不相同,秦纲宠到任他揪胡须。
别有用心的人甚至借题发挥,说这个揪胡须,唯独狄阿鸟的儿子不行,而实际上,其它的孩子哪个也不敢揪他爷爷的胡须,那是龙须,拔龙须。秦纲却仍任他在啊膝下胡闹,时而把住孩子的根骨,给宫人给秦禾说:“天子外甥,自可王关外。”他们进来,秦纲勾起了嘴角,却仍无笑意。
他斜眼瞅见狄阿晟。
狄阿晟立刻站住,回过头探头探脑,大声喊:“郎中咋还不来?快给皇外公煎药呀,趁我在,好喂他吃,他怕苦,我得哄着他。”
钟灵毓秀到这种程度,秦纲实在难以严肃,不自觉就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念叨说:“这孩子太聪颖,能长命乎?”
秦禾伏到他脚下抓住他的手,回了一句:“我们家孩子都聪明。”她晃晃秦纲的胳膊,撒娇说:“父皇就放过我夫君吧。您地方这么大,非赶女婿女儿到大漠深处受风霜吗?”她一这么说,秦纲就忍不住垂泪。
秦纲却是甩甩他的胳膊嚷道:“你又是来气我的,国家大事,不要插嘴。”
狄阿晟说:“没事的。阿妈你就让皇外公高兴、高兴吧。我阿爸不怕他,我阿爸也孝顺他,让着他呢。”
秦纲懵了。
他脸涨得通红,一阵气促,喝道:“黄口小儿,你说什么?”
秦禾大惊,起身给他敲打背部,大声喊道:“父皇,父皇,他只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狄阿晟得意地笑道:“我阿爸能开那么大的弓,外公你能吗?”他在身前比划一轮,嘿嘿笑道:“我阿爸打遍天下不用手……”他想说无敌手,却成了“不用手”,他问:“皇外公。我阿爸是个大英雄。大英雄首先要孝顺。他说了,让着你……”他眼睛一眯,脑袋一伸,轻声说:“我也让着你。我每次吃饭都比不过你?我是故意的啦,哈哈,我说吃药好苦,我快吃不下了,皇外公真厉害,也是故意的呀。我们都想让你的身体好起来。”
秦纲又气又爱,喝道:“朕还让你让着?”
狄阿晟握了一个小拳头,大声喊道:“那咱们今天再比一比。”
秦纲大声说:“好。”
皇后打外面来,没好气地说:“你才吃完饭,也吃过药了,你比什么呀比?”
秦纲大声说:“朕就要跟他比。”
皇后笑到一半吞下去了,叹气说:“人家又是哄你的。这都不知道。你这一比,肯定人家又让你赢。”
狄阿晟哈哈大笑。
他在宫殿里绕圈跑两步,竟然一弯腰,手在地上一撑,打了个车轱辘,竟还能直直地站定。
秦纲看得眼睛发直。
他指着惊叫说:“你们看他。你们看他。”
皇后也在发愣。
这四岁的孩子……这身体也太好了点吧?
皇帝猛地一跺脚,大声说:“孩子来给外公抱,朕让朕的外孙为王。要议和,给朕加上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