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石朵家族的石敬中一下站起来,从身后拉出来一个长长的匣子,说:“学生前来,是学生的父亲机缘巧合,得到了画圣吴道志的真迹,一直苦于珍品暗藏,想献于大王。敬请转呈。”
就在跟前呢。
何须转呈?狄阿鸟接到手里,立刻就把长匣子打开了,取出卷轴,任卫士拿走空匣,自己也就滚出来一截看看,见上头都是鉴章,虽不肯定是真迹,但也觉得价值不菲,这样一个小家族,竟然知道吴道志,还能说是真迹,又要送给自己,过于厚重了吧。他不好这口,想了一下,又将画卷起来,放回匣中,一勾手,让卫士装起来,还给石敬中,笑道:“我们大王不通书画。怕让您见笑了。”
石敬中愣了一下。
也许与此同时,心里也咯噔一下。
狄阿鸟说:“诸位都是本地乡党,前来衙内就是我东夏幸事,将本意直接道来即可,无须多礼。”
石敬中就把来意告知说:“不瞒您说。学生有一弟一叔,还有几个远亲,因为被陈朝举辟,有的在军,有的为吏,都被您的人马给俘虏了。家父就让我带了家中最宝贵的东西过来,想告诉大王……我们家族无心为陈国出力,只是陈国占据此县,聊为自保呀。”他用手抚摸一下吴道志的真迹,轻声说:“贵国大王不通书画,那他总要和中原朝廷打交道吧,这可是绝世真迹,送予任何一介文臣,都是让人疯狂的。”
狄阿鸟给他摆了摆手,却是又说:“既然如此,岂非贿赂?你把画拿回去,我呢,问问情况,如果真如你所说,要都是被迫胁从的文官,又没有坏声名,可以考虑将他们赦回家去,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父亲也无须破费。只是交战时被抓的,就需要按照俘虏充入勾栏为奴,服劳役五年,到时灵武县府成立,你们若提供担保,缴纳赎买费用,帮助组建县府,将来可以由县府出面申请,到时可以考虑当地的民愿,给予特赦。”
石敬中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这么容易。”
狄阿鸟微笑说:“是呀。就这么容易。”
他把脸转向滑台藏布。
滑台藏布结结巴巴地说:“奴人来就是想见见大王。陈国欺负我们丁零人。奴人想为大王效劳。”
博骨律太岁冷笑说:“不对吧。陈国统治时,你不是挺得他们器重的吗?”
狄阿鸟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个得罪人为乐的年轻人,不知道他的长辈为什么让他出面。
不过,狄阿鸟却是高兴的,他挑刺一样,让自己对面前的几个人多少了解一些。
滑台藏布涨红了脸,怒道:“那不是还不知道大王要打来,我们丁零人不为自己的首领效力,为谁效力?”
狄阿鸟笑道:“好。这个问题搁这儿,回头县府组建起来,自有对你了解判断,看看适合让你为东夏效力否。”
他又看向博骨律太岁。
博骨律太岁说:“我来就是我阿兄胆小,不敢来,我来看看,看看东夏人是否三头六臂,吃人不吃?”
狄阿鸟顿时感到这个年轻人的可爱,反问他:“现在你觉得呢?”
博骨律太岁笑道:“东夏人不一定都像你吧。依晚生现在看,起码比陈国好一点儿。”说完,他又说:“我阿兄娶了千户的小姨子,他想知道你们是否会把他和那小姨子抓走?”
狄阿鸟想了一下说:“抓不抓,要看他们是否有罪,光是相婚娶,没有人去管他们。”
他又扭过脸来找到最后一位,问:“你有什么事儿?”
自称孟津鄢氏的谦卑地说:“奴才来是想问问要不要征丁征粮,奴才好去安排。”
狄阿鸟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要看县府组建之后有什么安排,县府代为军管,如无必要,暂时应该不会,毕竟你们是刚刚归到东夏治下,叫什么?民未归附,奈何使之?”
他哈哈大笑一番,要求说:“你们自家谁有十来岁大小的孩子?给我送来几个。”
博骨律太岁反问:“是杀吃还是奸睡?”
狄阿鸟又愣住了。
他发现这个博骨律太岁的性格太有意思了,就微笑说:“都不是。我有一子,随征本地,想为他觅一二玩伴,若是尔等放心,便送过来,若是不放心,那就算了。”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该吃午饭了,你们歇息一二,回头他们给你们送来午饭,吃完午饭再走。”
众人其实一刻也不想多呆。
但狄阿鸟似乎没问他们,他们也就不敢走,等狄阿鸟带卫士离开,便交头接耳起来。博骨律太岁抱着胳膊,大拇指放到唇下,念叨说:“这东夏人好生奇怪。陈国定期要人丁,要女子,要财货,恨不得年年要,月月要,日日要,他们就要俩仨孩子……还自愿。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石敬中沉默片刻,轻声说:“一定不会这么好。还是回家等着看吧。”
孟津鄢家的人说:“我回去之后,该准备的准备好,要了也不会措手不及,反正不会这么轻巧……”
博骨律太岁嘲笑他说:“你什么时候大半个疏勒人的?你爹还是你娘是?啊呀。只听说你儿媳妇是的,莫非你儿媳妇是你娘?”
孟津鄢家的人却不敢还口,奴相十足地说:“不是没办法才这么说的吗?我要是像你们,你们不是雍人,再穿雍服也不是,所以你们不怕。但是我怕,太岁小爷,别消遣奴才了。奴才是做牛马的命。”
博骨律太岁一口吐他脸上了,讥讽说:“无耻之人。丢尽雍家脸面。你以为你不说别人不知道?你以为一天不知道几天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自己站不直,被欺负活该……雍人怎么了?老子就是雍人。赫连氏的后人哪一代没有和雍人通婚的?石敬中为什么说自己是大半个,他娘不说,他太爷是从姑婿那儿过继来的,要说老子,老子藏匿的雍人多了,也没见陈国人要抓要杀。”
石敬中劝阻说:“是的又怎么样?没错。太岁。咱们四家再怎么不合,总也要想法活下去,你能不能别这么二?你来你阿兄知道吗?当真是他怕他夫妻被抓,还是你来瞧新鲜?”
博骨律太岁笑道:“真的是我阿兄怕被抓,没办法,他英雄一世,和千户娶到一家人了,恨不得裹带一番,逃远远的。他昨天还问我,你说陈国兵多将广,还能不能打回来。我怎么知道?”
滑台藏布却是再想别的,说:“我的三儿子今年八岁,骨头架子挺大,我让他冒充十岁,送过来……我和东夏王都是丁零人呀。”
他历来脑子混账,这回也一样。
另外三个都盯着他,孟津鄢一心巴结他们这些家族军事力量强大的,这是个聪明人,竟然主动建议说:“如果他非要,你捉个奴隶家的孩子呀。李代桃僵,你拿亲生的冒险,他真给你杀了怎么办?就是他不杀,陈国打回来了,他们跑了,你儿子还要不要?陈国惩罚不惩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