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阿鸟冷哼了一声。
他只淡淡地说:“孤忍受不了一个月,长痛,孤受不了,东夏也受不了,往来奔波,百姓们很苦。”
他又说:“伤亡五万。我们东夏举国征集,也不过征集了五十余万丁,伤亡十分之一呀,谁无父母,谁无妻子儿女。国库有多少钱,怎么抚恤?”
牛六斤差点憋不住,差点脱口而出:“人家陈国可是三十万,五万你都心疼?”
狄阿鸟指着牛六斤说:“你没招了。对不对?那就坐下,听孤来给你们安排,这就是孤非要喊你们来的原因。一个两个的闷头打仗。孤要启发你们。”
大伙脸面掉了一地,个个讪讪不语。
狄阿鸟说:“阿孝。有一些拓跋氏将领投降了你,对吧?”
狄阿孝爬起来,闷声说:“没错。其实没几个人。”
他不像别人忌讳,没好气地说:“当初动员是你动员的。众人胃口不大,是你定要吃人家三十万的。现在呢,你一嫌打得时间长,二嫌伤亡大。你让我们怎么办嘛。轮番攻打?轮番攻打你不也不肯?”
狄阿鸟冷笑说:“所以呀。要动动脑子。”
他大言不惭地问:“孤和拓跋巍巍比,谁英明?”
众人都没想到,异口同声,没好气地回应:“大王。”
狄阿鸟反问:“孤逼你们违心说话了吗?怎么都一脸反感?”他又问:“孤和拓跋巍巍比,谁英明?”
众人无奈了,一致大喊:“大王。”
狄阿鸟还不放过他们,又问:“谁?“
众人怕他不肯罢休,纷纷咆哮:“大王。”
狄阿鸟笑了,说:“真心的吧。那你们就不肯告诉陈国的巴特尔吗?”
众人眼神顿时变了,诡异、诡异的。
狄阿鸟又问:“再问问,你们在东夏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比你大的将领欺压你们,抢你们的小妾?”
诸将喷笑。
狄阿鸟又说:“东夏比陈国是好是差?这标准不能都由孤来说吧,就像刚才孤问你们孤与拓跋巍巍谁英明?你们看你们回答的时候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哦。你们自己总结呀,想呀,告诉陈国的将士呀。孤记得曾经有位猛将告诉孤,给谁打仗不是打仗?你们说,这是不是也是陈国百姓,陈国将士的心声呢?”
众将若有所悟。
狄阿鸟却又说:“阿孝你那几个将领,用好,都是老拓跋人,阵地前唱个歌儿,让他们想想家乡,想想是不是就该这么死在乱七八糟的战场上?对不对。废物也要利用好。怎么能白养呢。何况里头未必都是废物,说不定有的人还是有才能,有人缘的,由着他们立功嘛。”
狄阿孝闷声说:“知道了。阿哥。我回去就安排。”
狄阿鸟看着沉思的诸将,模样有点陶醉,这又说:“孤也要提示一下,为什么陈国还没有大规模的投降发生?”
众人又都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狄阿鸟找到王镇恶,提问说:“三小。你来说。”
王镇恶在众人的笑声中,站起身来,想了一会儿:“粮食没断。还不饿。”
又一个将领像在拍马屁,站起来回答说:“还没告诉他们我们东夏好,我们大王好,值得他们尽忠。”
狄阿鸟又点了几个,确实没有理由了。他自己就眯缝着双眼,杀气腾腾地说:“陈国太大。他们没想过陈国会战败。他们没有见识我们东夏儿郎的勇猛。他们没疼,没掉眼泪。你们还没有打出威风。你们打仗,杀伤是次要的,歼灭也还不是主要的,什么是主要的,打出威风。震慑他们。”
他扭头寻到大本营方向,淡淡地问:“有三支精锐在保卫灵武吧?孤记得青化滩可以断敌退路,吴班报了上来,对吧?孤就用三支精锐,打出第一场威风,吃他五万人。去。传孤的命令,告诉他,凡是抓的俘虏,自愿留下的给予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有父兄在敌人阵营的,心有牵挂的,一律放回去,而且战争只打到天黑,天黑之后从青化滩退兵,放残兵败将回去为我们宣传。”
想了一会儿,他又说:“有一位女画师告诉过我,给人们描绘男耕女织美好的生活,暴徒也会受感染,从而放下刀枪。”
说了这句话,他有点哽咽,这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而这个人已经随风飘逝了。
他要求说:“军中不乏画师,又有彩印,为何不刊一些家庭和睦,男耕女织,男牧女作,孩子在檐下玩耍,成群牛羊到处滚动的彩图,用投石车投发出去呢?我们杀伤三十万,于我们何利?埋骨黄土还会挖一个巨大的坑。我们是王者之师,打仗不是为了让人死,而是要让人活,让东夏人活,让敌人变成东夏人也能活。这是孤的意志。也应该是你们的意志。这是正义。有区别于‘给谁打仗不是打仗’的正义。在我们东夏,勾栏生活也不是那么可怕,而且期满就予以立户,你们回去温习温习,看看勾栏中的奴隶怎么变成东夏平民。军中有没有勾栏出来的将领,让他们现身说法,告诉那些俘虏,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从奴隶变小将,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大将。”
最后,他结尾说:“孤根据资料估算过敌人粮食的用度,不过是两三天,加上战争减员,可能会多几天,孤再怎么算,也顶多六七天,也就粮乏,会相互抢夺,会杀马吃,会杀人吃,他们何至于顽固至此?所以,孤对战争的预期是七天,七天要是还不到战争的尾声,是尔等无能,是孤无能,咱们要一起为百姓往来奔波吃苦,谢罪天下。孤预期的伤亡是不足两万。是不足。而不是就是两万,只能少,少得越多越好。尔等努力用事,孤镇守灵武,也就没有什么险恶,就算拓跋巍巍能及时上来,我们只需要堵住他们一到两天,里头三十万大军局势糜烂,他攻打灵武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反倒是在送死。”
将手里的纸稿交给旁人,以便誊抄或者刊出来下发,他就微笑着给众人做个散场的举动,自己轻飘飘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