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满清新任知县方亨来到江阴。这个方亨来的时候带了五个满洲兵,每个人都剔着那种金钱鼠尾辫,到哪都吱哇乱叫,很能唬人。
陈明遇看到新知县来了,他也不想在做满清这个官,所以和方亨交接完后就辞官回家。到此为止,整个江阴县城还是和平交接,因为所有人都觉着只不过是新换了皇帝,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新官来了要收税收粮,农民还要交税,士人还可以做官,和前明没什么变化。
可是到了六月二十七日,知县方亨看到满城的百姓接受了新王朝的统治,他就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剃头令告示。
方亨让县衙里的书吏起草剃头令的告示,刚开始书吏还不知道是什么告示。当看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一句时,书吏愤然投笔于地下,大骂方亨“死了就死了吧,这种混蛋告示老子才不写。”
方亨最后没办法,让人拿下书吏,只有自己来写这个告示。
在方亨贴出告示的第一时间,城里几个士绅就来找过方亨,刚来时这些人还和方亨说的很客气。你看都是汉人,哪能学那帮蛮夷一样剃头呢?
可是这时候方亨小脾气上来,他感觉整个江南已经平定,江阴这地方想要闹事也闹不起来。正因为这种有恃无恐,方亨对这些乡绅破口大骂。“现在已经是新朝了,新朝就要有新气象,你们几个老王八蛋不听从朝廷令旨,不怕杀头吗?”
这几个乡绅也都是当过官的,哪里能受的了这种恶气,也纷纷骂道:“你方亨受的是儒家教育,现在却来做鞑靼人的知县,你自己不感觉羞耻吗?”方亨看他们人多势众,也害怕吃眼前亏,赶紧说好话,暂缓剃头。
这些都是方亨的缓兵之计,闰六月初一日清晨,方亨以上香为名,召集地方诸生百余人及乡绅、百姓会于文庙。众人问道:“现在江阴已尽归顺,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吧?”方亨道:“只剩下剃发了。刚才所差四兵,便为押人剃发之故。”众人道:“发可以剃吗?”方亨道:“这是大清律法,不可违背。”说罢就回衙了。
诸生许用等人聚集不去,在明伦堂共同立誓道:“头可断,发决不可剃!”方亨见士民不从,秘密报告常州府请上司派兵“多杀树威”。这封密信被义民搜获,于是在初二日擒住方亨,斩杀清差,推典史陈明遇为首,以“大明中兴”为旗号,自称江阴义民正式反清。
江阴百姓抗清的消息传开以后,清常州知府宗灏派兵丁三百人赶来镇压,闰六月初五日被江阴义民歼灭于秦望山下。其后江阴军民在陈明遇的带领下又多次打退小股清军的进攻。同时严查城中奸细,宣布有能检举、抓获奸细的人,赏银五十两。处决了私通清朝的原县令方亨以及众多出卖情报、有投敌企图的奸细,有效的遏制了江阴内部的崩溃。
闰六月二十一,清贝勒、大将博洛统重兵包围江阴城,二十四日,清军作招降书一纸,从东城外射进。江阴军民公议后,回书拒绝。清军见劝降无效,便四处捕杀城外义兵,企图断绝城内军民外援。七月初一日,开始攻城。城中严密防御,清兵箭如雨注。
陈明遇当了半辈子不入流的典史,当江阴人把拒剃抗清的领导重任交付他时,他主持了几方面的工作:奖励忠勇之士;处死方亨及其家人,以绝内应;针对清军将领刘良佐的劝降,回复了一封豪气干云的信—如果清政府坚持剃发,“纵百万临城,江阴死守之志已决,断不苟且求生也”。
陈明遇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的长处是厚道,与人为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忠恕之人,短处则是缺乏领导才能,尤其是军事领导才能。大敌当前,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阎应元。
和陈明遇一样,阎应元也曾任过多年江阴典史。但和陈明遇的敦厚不同,阎应元身上更显出一个将才的能力。在江阴典史任上时,他曾率兵丁抵抗海盗顾三麻子数百只战舰的进攻,使其不敢再犯江阴。江阴人感其再造之恩,把他的肖像供奉于社学中。按理,像阎应元这种立下大功的小吏,朝廷应当大行褒奖,但仅把他升为广东英德县主簿。如此优秀的将才,却沉于典史这种不入流的下僚,而军国大事执掌在一帮颟顸无能的肉食者手中,明朝的灭亡,一点也不奇怪。阎离任后,由陈明遇继任江阴典史之职。
当陈明遇派人找到阎应元时,阎应元爽快地说:“如果你们听我的安排,我就同意。”众人皆表示会唯命是从。于是,阎应元率家丁四十人,在闻讯赶来相助的几千名乡兵的帮助下,杀进孤城江阴。从此,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几十天后将陷入血泊与绝望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