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坐落于南地的巨大荒漠,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站在其中,一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粒粒黄沙,共同组成了这片不毛之地,四处都是高低起伏,连绵不断的沙丘,彼此之间,毫无区别,如果在这里待久了,甚至会连基本的方向感也迷失,一颗颗砂砾,将整个天地,从上到下,毫无差别地,都渲染成了同一种颜色,一种死寂的,会让人由衷地从内心感到恐惧的灰黄色。
毫无疑问,这里乃是生命的禁区,夜里游荡的恶狼,毒蝎,毒蛇,蜥蜴,白天巡游的苍鹰,秃鹫,都在等待着一个又一个不怕死的闯入者,寻找着机会,就地将他们瓜分,你吃下肉,我吸着骨髓,绝不放过一分一毫!
不过,哪怕就是在这样极端恶劣和可怕的环境下,也依旧孕育出了属于生命和万物的奇迹,那就是一座座毫无差别地滋润着沙漠里生命的绿洲,不管你是动物,还是人类,亦或是植物,她都不会介意,她只会微笑着,将自己的奶水无私地让你吮吸。
从太阳高悬于天的时候,一直走到它垂落到了远处天与地的界限之上,堪堪要落下的时候,才终于从毒蝎部落走回了鬼鹫部落。
夜晚,明亮的弯月静静地悬挂在天空的夜幕之上,就仿佛是一盏璀璨的明灯,将皎洁却清冷的月华肆意地播撒下来,为天地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让整个人间万物,都沐浴在了这种天赐的温柔之中。
她是众生的母亲,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你是读着圣人书的人,还是茹毛饮血的兽,只要到了夜晚,当你仰头看去,她回报于你的,必定都是一样的笑容。
整座绿洲最中央的一片大湖周围,种植着一排又一排耐得住酷热,性子坚韧白杨树,一如此地生灵的先辈们,默默地在沙海里扎根,生长,从未对自然屈服,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无可避免的死亡,他们也未曾畏惧!
在这座静谧的大湖边上,有一位穿着素雅白袍的老人,正蹲坐在一旁,静静地凝望着那在水中漂浮的明月,默然不语,就在他的身边,有两个样貌相同的青年,一左一右地陪在一边,两人皆生就一副高鼻梁,微卷发,深邃的眼睛,样貌不俗,如果单单从他们的外貌上来看,是完全找不到区别的,唯独这各自身上的气质,却是有着极大的差别。
这两人乃一胞所生的兄弟,也是整个鬼鹫部落里唯二有能力继承大酋长之位的后辈,其中兄长名为“摩天高锡”,这是音译的罗刹语,寓意为广阔的天空,弟弟则名为“摩罗贝提”,寓意为厚重的大地,哪怕只是从名字上来看,也能看得出他们父辈对于孩子的殷殷期盼之情。
眼看爷爷自从毒蝎部落回来之后,便一直蹲坐在这边,凝望着那水中的风景,而且不发一语,陪着等候了一阵后,作为兄长的摩天高锡最先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埋怨。
“爷爷,为何您今日会那样行事呢?”
在白天的一场汇聚了三位大酋长以及卫国使者的重要宴会里,这位来自鬼鹫部落的大酋长,竟然还没说上几句话,便直接带着自己部落的人道歉之后起身离开了,这一点,让身为鬼鹫部落的少酋长,并且已经将未来的大酋长之位认定为自己囊中之物的摩天高锡份外不解,因为鬼鹫部落相比于其他两个部落而言,这些年变得越来越虚弱乃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时候,还不谋求变革,或者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是在这种场合第一个离开,这不是成为众矢之的么?
爷爷如此不为部落的未来考量,反而是破罐子破摔,那未来的自己,又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哪怕您从心里来说,如何不同意这所谓的结盟,什么狗屁未来的汗国,那也不至于直接就起身离开啊,这不是等于直接得罪了那远道而来的卫国使者和毒蝎部落的大酋长吗?
有些事,放在心中就好了,表面虚与委蛇,难道不行么?
在他摩天高锡看来,如果真的想要让鬼鹫部落再度成为三大部落的领头羊,而非是现在这样,陪坐末尾,那身为大酋长,就必须要学会周边各国人族的那一套处世方法,也就是虚伪。
老人听着孙儿的质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从袍子底下伸出了好像枯树枝一样的手,摸着脚边被湖水浸泡过的,湿润的土地,揉搓着手上的泥沙,嘴上答非所问地道:“我感觉的到,我们婆罗纳族的末日,就要来了。”
旁边的摩天高锡见状,简直气急,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量道:“爷爷!这不是什么婆罗纳族的末日,而是我们鬼鹫部落的末日就要来了!您今日得罪了那个卫国来的使者,如果汗国真的建立了,那未来还有我们鬼鹫部落的一席之地么?”
一边一直没有插嘴的莫罗贝提却要沉稳许多,当下只是皱眉道:“爷爷,能否再讲明一些呢?孙儿有些不明白。”
事情的确如兄长刚才所说的,如果汗国真的建立了,贪狼部落与毒蝎部落成为了一家人,那来日灭亡的,必然是鬼鹫部落,这怎么又会是他们整个婆罗纳族的末日呢?
老人耷拉着一张脸,突然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向了北方,那片在绿洲之上生长而出的浓密树林,他那沧桑的目光,却仿佛已经穿过了树丛的层层阻碍,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你们还记得那个女人吗?”
摩天高锡眉头一挑,下意识地问道:“谁?”
不过转眼间,摩天高锡便高声地叫嚷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
刚喊出这句话,他的脸上便随之露出了一副憧憬和向往交杂的神色,仿佛单单只是在嘴上提起她,便也足以让人情欲高涨,难以自持。
那是一个完美无暇的女人!
她不应存于人间!
如果有人这时候突然告诉他,其实那是一位久居天宫之中,不过是偶然下凡的女神,他也是相信的。
哪怕只是能跟她在一起一个白天,只是从日头升起再到落下这么短的时间,他也愿意为之抛弃已有的一切,权利,与地位,还有财富,都可以放弃。
这对于一向视女人为奴仆的罗刹族人而言,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相对而言,一直站在老人左手边的摩罗贝提就要镇定许多,最起码,他的神色和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只是有些不懂,父亲为什么会突然在这种时候提起她。
“爷爷,她怎么了?”
摩罗贝提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只是带人在这里短暂地逗留了一天,在补充了一些基本的物资后,便急不可待地往北方更深的地方进发了。
那个地方,一直被他们婆罗纳族人视为天罚的禁地,是绝对不可进入的绝地,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辈前的先祖传下来的话了,他们也不知道已经遵守了这个规矩几千几百年了,一般而言,只有故意寻死的,或者是犯了大错,被部落所驱逐的罪犯,才会进入其中。
“你们看,水如果不会流动,就变成了死水。”老人甩掉了手上的泥沙,指着远处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毫无波纹起伏的湖面,喃喃道,“水,是我们婆罗纳赖以生存的根基,原本我以为只是我们一家如此,可今天去了毒蝎部落后,我发现他们的水源也变成了这样,而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女人进入禁地后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