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又黑透,窗外的楼也没后来那么高耸,还能隐约看到星星。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到摆在桌角的“秘籍”上,晚风舒徐,吹开白皮书一角。书里仿佛有铅笔字迹,林朝夕愣住,将老林给的秘籍拖到面前,翻开。
第一页上写着很俗套的一句话——“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很符合秘籍流设定。
林朝夕很好奇,继续翻下去,原本好奇的情绪被震惊所替代。
在那本一百来页的秘籍上,几乎每一页上都有老林的标注。有时是改错,有时是调整顺序,有时是批注,老林还会在角落刷地写出一连串题目,密密麻麻,事无巨细。
而在书目最后,老林还给她列了一个表格,大抵是重新整理了书内教授心算方法的顺序。可能是由易到难,可能是按别的顺序排列,林朝夕也并不能看很懂。
但果然,老林还是老林吧。
林朝夕翻出自己的整理的奥数知识点表格,与之相比对。相似的格式,相似的方式,这还是老林教她的。在书页最后角落里有些烟灰,她伸手拂过,然后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老林边抽烟,边随意写下这些字的模样。
经老林的批注,林朝夕才发现,心算王这本书,其实和后来引进的正规心算书籍还有很大差距。其实她当时怼心算王说的那些话并不完全正确。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一方面对自己的不扎实感到羞愧,一方面又觉得她爸这人也太好了点,随随便便就把这种东西给一个喊师父抱大腿的陌生萝莉。
大概是寂寞吧,也可能是随便翻了翻心算王东拼西凑的这本混账东西,忍不住纠错,纠了错又觉得这狗屁玩意写的不够好,自己又重新梳理的一遍,到最后,其实基本就等于重写。
他改得太认真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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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仿佛随便找了件事做,又恰好是自己专长领域,就忍不住随随便便做好。
可说到底,还是寂寞。
那种迷失人生方向,终日无所事事,做什么都可有可无的寂寞感,林朝夕能很清楚从老林改完的这本书中体会到。
她合上书,既感到温馨,又觉得难过。
曾经,老林也拿过一本类似的书,希望她能好好练习心算,具体的理由是思维训练或者纯粹是老林觉得算法很有趣希望她也喜欢,林朝夕已经记不清了。
想来,无论是曾经的老林还是现在的老林,似乎都在期盼她好好学数学,但在这个“好好学数学”背后,其实是老林自己对数学的追求和爱。
随意散漫的,不由自主的。
之前她也认为,父母将自己未完成的追求倾注在孩子身上很不正确,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彼此独立的。
可长大后再回来,想起这些小细节,她又骤然发现当时的想法并不完全正确,毕竟世界不会有那多非黑既白、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的的事情。
父母对儿女如此,儿女对父母也一样。
所以想了半天,她突然发现,好像现在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而有了这句话,第二件事就真没什么大不了了,林朝夕一直很清楚自己和男神之间的距离。
讲起这句话之前,她和她爸正坐在医院边的打卤面店里。她爸正偷偷抬手,准备向服务员再要一份炸猪排。
恰逢中午,雨天水汽充盈,面店里更是热气腾腾。
林朝夕咬着筷子,敏锐地反问:“林会计,你的脂肪肝同意你再吃?”
为转移话题,老生看着她面前那份金黄色的猪排,故作心酸地开口:“爸爸想记住猪排的香气。”
那语气特别拿腔拿调,纯粹在逗她。林朝夕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拿自己得老年痴呆开玩笑。
想到这里,她眼眶突然红了,赶忙低头吸鼻子,假装面汤太辣。
窗外是医院附近的热闹街道,车辆行人在雨帘中来回穿梭。法国梧桐静默矗立,水滴从叶片上接连坠落,一切都雾蒙蒙的,像颜色很淡的印象派油画。
林朝夕看着眼前的面碗。
雪白面条沉在红油里,配上翠绿的葱花,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听到她爸爸说了那句话。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这句话很对,可此情此景还是令人难受。
“那我怎么办?”林朝夕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你老父亲已经养你到本科毕业,你要一个人经受住社会考验啊。”
“我还没毕业。”
“我们家存款几百万,外加五套房!”林先生怕她误会,赶忙补充,“当然,这些都是我的。”
林朝夕:“……”
“你看,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我的面是我的面,你的面是你的面。
老林先生从筷桶抽出长筷,敲了下碗边,叮一声脆响后,他继续循循善诱,“那么我的病是我的病,你的人生是你的人生。这些事相对独立,并不太相互影响。”
闻言,林朝夕抬头看着父亲,非常不可思议。
老林今天穿了件老头汗衫,说话时一派看破红尘的云淡风轻感。但想起他们父女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林朝夕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