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风悠然从窗隙间透进来,殿外树叶随着风声沙沙作响,不知不觉间秋意已经悄无声息地笼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暮色垂落,一种千军万马对峙时无形的杀气笼罩在心头,压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暖阁里竖着一对仙鹤衔芝紫铜灯架,架上的红烛蒙着蝉翼似的乳白宫纱,透出的灯火便落成了十**的月色,清透如瓷,却昏黄地温暖。
他摇着折扇,轻轻扇了扇。扇子扬起的风,将他一头流泉般的墨发扇得飘了起来,带着难言的魁惑。
一个身着樱桃红绣栀子花蝶苏缎旗装的女子低着头盈盈走进,她梳着精巧的发髻,发间不用金饰,只以碧玺花朵零星点缀,髻上斜两枝雪色流珠发簪,卷起的鬓边嵌着一粒一粒莹莹的紫瑛珠子。
帐篷内烛火明亮,大帐内一角有一个红泥小炉,上面的砂锅里,正熬着药,热气袅袅,弥漫了一帐浓郁的药香,带着些微清苦的气息。
凝眸看去,才发现这只花灯是一个人形花灯,画的是一个素衣翩翩的仕女,女子螓首蛾眉,粉面杏目,秀鼻朱唇,如幽兰初绽一般微笑着。
厚厚的毡毯上,摆着一张雕刻镂空的黑檀木桌子,白墨临和司徒香香正端坐在桌案两侧,桌上摆了棋盘。
东板墙上疏疏朗朗地挂着十几只壁瓶,有龙纹、高士、八仙、松竹梅、芦雁、折枝花果、雉鸡牡丹等等图样,多选淡雅温润的豆青色,更觉触目清爽。
厚厚的手织波斯毡毯上,如烟似雾的帷慢被金钩挂起,白墨临便躺在毡毯上,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望了过来,一双凤眸如同万丈浑潭,眸底颜色似夜暗沉。望着这样一双瞳眸,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沉沦其中。
待到走得近了,才看出她的衣裙上绣着一小朵一小朵浅绯的栀子花瓣,伴着银线湖蓝浅翠的蝴蝶,精绣繁巧轻灵如生,仿佛呵口气,便会是花枝展天地,春蝶翻飞于衣裾之上。
太后用膳的规矩,一向是先饮一碗汤。青樱见桌上有一道火腿鲜笋汤,雪白笋片配着鲜红火腿,汤汁金灿,引得人颇有胃口,便用盛了如意头银勺舀了一勺在碗中,又夹了笋片递到太后身前放下。
衣衫被那一滚,从肩头上滑落,露出了半个白皙的香肩。这衣衫不愧是风尘女子穿的衣衫,领口开得太大了。青丝披泻而下,在地毯上凌乱铺开,闪耀着流水般的光泽。大概是被酒气熏得,浑身散发着一种慵懒的风致。
一侧的垫子上,堆满了薄薄的肉片。这里天寒,肉片一削下来,就冻成硬的了。一位兵士上前拈起一片来,放在眼前,透过肉片,隐约能看到西沉的夕阳。
上官红慢慢拨着鬓角一朵雪白的珠花。银质的护甲触动珠花轻滑有声,指尖却慢慢沁出汗来,连摸着光润的珍珠都觉得艰涩。
这是一个很大的帐篷,比她居住的红帐篷要大好几倍,摆设的极是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屋子正摆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帐内温暖如春。
这一只镯子,原是安南国极稀罕的贡品。安南本出好翡翠,但如这一对的,真真是罕见。一串碧绿翡翠珠颗颗一样大小,通透温润不说,更难得的是竟然均匀得没有半点杂色,碧幽幽得恍若一汪流动的绿水。若拿到阳光下照着,便会出现一纹一纹水波似的莹白光痕,如同孔雀翎羽一般。
眼睛是丹凤眼,明媚莹澈,流转之间清媚隐生,顾盼之际夺人心魄。凝神时,眼眸便静如冰玉。微笑时,那双眼眸中的辉光,又艳如朝阳。
司徒香香正端坐在镜前,由专门的梳头嬷嬷伺候着梳好了发髻。她与白墨临年龄相当,自是端然生姿的华年。简单单一方青玉无缀饰的扁方,显得她格外清淡宜人,如一枝迎风的白木兰,素虽素,却庄静宜人。
一个棕红色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青铜的熏炉,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龙口中正微微吞吐着袅袅轻烟,令人心定神怡的香气在帐内缓缓飘散。
如今细细打量去,到底岁月无情,伴着忧伤无声无息地爬过她的皮肤,在她眉梢眼角碾上了细细的痕迹。太后脂粉轻薄的容颜憔悴暗淡,仿佛再好的丝缎,经久了时光,亦染上了轻黄的岁月痕迹,不复光洁平滑。
她再没有浓妆艳抹,一扫之前的俗媚之气,清绝的令人窒息。就如同一个沾满了油污的精致玉器,拭去了表面的油污,展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纯和美。
有风贴着面刮过。京中九月的风,原来有如此风沙隐隐的凉意,会吹迷了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