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之事,当与卫九说一声,叫他也派人同去。”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的徐杰,说完这一语,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微微一笑。
徐杰隐隐在窗外看到了一袭白衣的身影。
那白衣就在明月旁边,站得笔直,威风拂过衣裙,带起飘飘。
徐杰就这么看了一眼,依旧伏案,低头看了片刻,开口:“户部郭尚书可在。”
“下官在。”
“详细说说府库中的钱粮数目,各处各地的情况,欠缴多寡。一一道来。”徐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又开始忙碌,一边在杂乱无章的桌案上寻着纸张准备记录,一边去把墨砚往旁边移动着。
“这个……这个……太师,这个一时之间,下官也记不得详细数目。”
“那你就把大致数目说上一说,详细的过得几日再来报备也可。”
“这个,太师,下官……下官怕是难以记清各地情况,可否过几日待得下官整理清楚再来一并报备?”
徐杰已然抬头,眉目一展,问道:“过几日,这里要赈灾,那里要粮饷,官员要俸禄,都等你几日之后再来定夺?”
郭尚书闻言一惊,连忙说道:“太师,不需几日,明日下午就可来报备。”
徐杰已然开口:“可有属官随行?”
郭尚书闻言点点头:“户部侍郎林浩民在门外。”
徐杰一抬手:“叫他进来。”
郭尚书闻言回头出门,片刻之后带一个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徐杰不等他拜见,已然开口:“林侍郎,说一说而今府库钱粮数目之事,还有各地情况。”
林侍郎看了一眼上司,随后躬身,开口道:“回禀太师,此时南方秋收未过,北方部分道路春收已来,外库所剩不多,银钱合计约六话已然谨小慎微。
徐杰点头:“嗯,枢密院的也一并送去。”
“下官还想多问一语,是抄录之后送去,还是原卷送去?若是原卷,就怕往后兵部就失了……”
徐杰想了想,抬头:“嗯,你想得在理,如此重要的资料,总要多备份,原卷直接送去,再派人到缉事厂抄录带回一份。枢密院也依此办理。”
徐杰总是防着许多,生怕有人在其中做那些小心思。缉事厂要原资料,抄的反倒给原有衙门。就是怕有人在其中篡改。
这一点已然可知,徐杰要真正着手整治军事了。
一个一个上前的官员,一只一只擦汗的手。
兴许此时所有人才知道,以往那位认真的欧阳公是何等的仁义好打交道,而今面前这位,睡都不用睡,只有一个雷厉风行以及手段似铁。
鞠躬尽瘁,到底什么才算鞠躬尽瘁?
天已微亮,尚书省左仆射的公房里,却还有人,哈欠连天,喝着一杯一杯的茶水,吃着点心,却没有一人在打盹。
待得人人都有差事忙碌了,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徐杰的案几之上,依旧还有堆满的公文。
所有人都去忙了,徐杰也无人能再差遣了,唯有站起身来,出门抬头往昨夜那轮明月处看了过去。
白衣依旧在,笑颜如春风。
徐杰张口一语:“回家。”
白衣落下,说道:“你是个好官。”
徐杰摇摇头:“好官?这个称呼,兴许昨夜那些人都不会同意。”
“我同意。”何霁月说道。
“好人不得好,坏人不得坏。人心一张嘴,谁又看得到。兴许到头来,我就是那最大的恶人。”徐杰一边往外走,一边云里雾里的说。
不想何霁月还真听懂了,答道:“总有人看得到,至少我看到了。”
“其实啊……官,不是我这么当的。”徐杰似乎也明白什么。
“嗯,大不了往后不当了。”何霁月倒也不在意。
徐杰看了一眼何霁月:“不当?呵呵……回家。”
外城街道,只要天色蒙蒙亮,早已人潮如织。
内城街道上,还是冷冷清清,鲜少看到行人。大概是因为今日没有朝会。
车马备好在尚书省衙门之外,却不见徐杰上车。两人一步一步走在街道之上。
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却不热烈,往往几语之后,话题就止住了,过了一会又有一个新话题。
有些人兴许就是这么聊天的,比如徐杰与何霁月,没有那么多喋喋不休家长里短,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卿卿我我,好似几句话之间,总有一种心照不宣,话题就在这心照不宣中结束了。
却是此时走在路上的徐杰,怎么看都有一点不同,待得何霁月反应过来,原来此时徐杰不同就是从不离身的腰间那柄杀人刀,竟然没有佩戴。
“刀呢?”
“用不上的时候就不带了。”
“胸有成竹了?”
“嗯。”
“好。”
几语,话题又结束了。两人继续走着,一袭儒衫,一袭剑白衣。
就这么走着,好似也有一种浪漫在其中。
只是有人偏偏要打破这一份难得的浪漫。
只见两人同时把头一偏,从两人中间去了一道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