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府得了妻子主动咬钩,不想今次连饵都不用下了,忙不迭收竿道:“你我夫妻一心……还是真娘懂我……只是不想岳父为着我这事情,凭白遭人弹劾,将来闹得出去,旁人也要说我靠着裙带提携……”
范真娘登时急了,道:“哪里就裙带提携了?两府之中那样多人,从前许多任相公,难道个个女儿嫁的人都能做了大官?不过是旁人嫉恨而已,何必要去理会他们?”
又安慰了丈夫半日。
杨义府便把晚间范尧臣提的两个差遣的同她说了。
“一个是协理管勾京畿漕运的,另一个则是监太医局熟药所……”他一面说,眉头一面微微皱起。
范真娘同他女儿都生了,看他这样,便知这是对差遣不太满意,却又碍于情面,不怎的好说,道:“听着管勾漕运,倒是个实权之职,只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不知其中可是有什么不妥?”
“漕运自然是实权,可这差事却并不好管,每岁经汴渠入京的,单只粮米便足有数百万石,汴渠每年过了十月,便要封航,否则冰凌封冻,自是难以航行,运送时货物遗失屡见不鲜,船只倾覆,也不是什么罕闻的。”
他轻轻一叹,道:“倒不是有畏难之心,只要能为民做事,又有什么好挑的?只是黄、汴两河数次改道,漕运也数次改革,每每是坏事未决,又出新事,其中又有宗室皇亲、高官权宦为得好处,在其中搅和浑水,我怕进得去,便是当真行了事,出了功劳,却未必能脱身出来……给那一二人有心缠着,便是清白之体,也要被泼上一桶黑水,将来再难洗清。”
“管勾漕运的苏惟文、张永,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而今一个被贬至琼州,一个则是被赶去了柳州,上回交趾入侵,那张永守城不利,被连贬带罚,怕是今后要老死在广南了……”
二三月这样暖和的天气,范真娘已是听得冷汗直冒。
她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又自小耳濡目染,对于朝中政事,多少也知道那么一点。
正因知道那么一点,听着丈夫如此七分真、三分假地一一道来,范真娘尤其觉得心惊,不由得问道:“那爹爹为甚要给你择了这个差遣?”
她只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有一句话,不愿去想。
——这岂不是,把杨郎往火坑里推?
不过范真娘自小甚得父母疼爱,这样不孝的推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此时此刻,她已是不打算再去考虑什么管勾漕运的差遣,忙道:“那监太医局熟药所的差遣如何?”
她话才落音,已是讪讪住了口。
竟然是太医局的差遣,还只是个管发药的,不用丈夫分说,她都觉得拿不出手。
于旁人而言,着实是个肥缺,定能从当中捞取不少好处。可对于自己这个丈夫,其人一心着做事,从不贪利,把名声看得最是要紧,得了那样的差事,如何能高兴?
她心中想着,有些犯愁,又有些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