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将藏在心中多年的志向说出口来,陈凯可谓是豪情万丈。只是,这份野心听在佟国器的耳中,却恍如闪电惊爆于暗夜,一切便豁然开朗。
孤身一人,从大同走到广东投军,每一次都是拼尽全力,甚至是甘冒奇险,亲身与敌血战。有道是,小利不取,必有大图。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夺取天下,成为天下之主更大的图谋!
操莽之志,这个用来为谋朝篡位的野心家们准备的专有名词在佟国器的脑海中惊现,便一瞬间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陈凯说得是如此坦然,更是让他在心中除了震惊,更多了一丝恐惧。而且,这一丝恐惧从出现的那一刻便在他的脑海中呈几何倍增长,在震惊随着时间衰退的过程中迅速挤占了他的整个大脑,使得他始终无法作进一步的思考。
此时此刻,陈凯的气场更是如摄魂夺魄一般,让他无法动弹。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勉强遏制住了身体的颤抖。但是,很快的,脱力的感觉传来,他仿佛不受控制的寻找着支撑点。待他缓过劲儿来,已经坐在了陈凯在他甫一进门时指向的那个座位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佟国器的大脑渐渐的恢复了运转。乍一听,谋朝篡位的心思确实耸人听闻,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风险。
首先这还是乱世,从甲申开始,称帝、监国者比比皆是,就连满清不也出了多尔衮那样的假皇帝吗。其次,诉说的对象是他,而他是清廷的封疆大吏,就算是说出去了,又有谁会相信。甚至就算是隔墙有耳,陈凯既然敢说,肯定是做好了准备,这周围就算是有人也只会是他的亲信。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都还跟着陈凯开工呢,自然是希望能够水涨船高。即便是有利欲熏心,或是对大明愚忠的,也须得找得到告状的地方。况且,作为亲信背叛恩主,哪怕是成了,也得不到信任。毕竟,能背叛一次,就可以背叛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是第无数次。这本就是得不偿失的,精明的人不会做出选择,而他相信以陈凯的精明也不可能让对明廷愚忠的人参与到谋朝的大事之中。
陈凯说的有恃无恐,佟国器却是花了好久才重新恢复过来。然而,他眼前的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一点儿也没打算让他好过,一张嘴就又把他吓了一大跳。
“其实,说起来这事情佟抚军比本官是有先天优势的。不说你们佟家在虏廷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只说你那堂妹已然为奴酋福临育有一子,好像叫什么玄烨来着的。你这国舅爷的身份,就是本官比不得的。”
自古以来,外戚篡夺皇位的可谓是比比皆是。陈凯以此将他们联系为同道中人,直接让佟国器那早已被爱新觉罗家的残暴所控制的大脑再度当机。所幸的是,有了上一次的惊恐,这一遭他缓过劲儿来的时间已然缩短了良多。
“阁下野心勃勃,却莫要以为我也与你一般。再说一次,我只忠于皇上,忠于大清,你说再多也没用!”
陈凯的话,佟国器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直到此时此刻,他总算是彻底心服。毕竟,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个词他还是知道的。同样是封疆大吏,陈凯脑子里设想的东西都是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陈凯还不是空想,而是切切实实的在为此而努力。说白了,两个人差着的已经不只是档次那么简单了。
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佟国器话一说完,连忙站起身来,便要向门外走去。可是未及转身,陈凯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定在了当场。
“忠臣,呵呵,值几个钱呢?恕我直言,你在这里做出的任何牺牲,哪怕是挽救了虏廷,也不会有人知道。在你的主子们的眼里,你仍旧是那个败军之将。别忘了,是你和杨名高弄丢了新城县和衫关等处关隘,让我把王秀奇释放了出来,开辟一条新的战线。接下来,无论我从任何一个点影响到了战局,你们都是罪魁祸首。哦,对了,杨名高已经死了,还有近万人给他作证,真是个聪明人呢,哈哈。”
杨名高是力战殉国,清廷就算是再不讲道理,有些事情面上还是要敷衍到位的。而他则不同,他是弃城而逃,在逃亡的路上被明军擒获。被擒获时身边只有一众亲兵、家丁和家奴,倒是弃城的时候守军当是都知道的,日后到了清廷那里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可否认,陈凯说得没错,在他的主子眼里,他就算是死在此地,义不辱身,他也只是个败军之将。甚至再恶毒一些的设想,只要陈凯将其偷偷杀了,不对外宣扬,那么清廷很可能会给他定下个投敌,或是弃城后失踪。毕竟,黑锅总是要有人去背的,失踪的他自是最好的对象。唯有如此,那些活着的人才能更好的规避责难。
他从不是傻子,此刻明明知道陈凯的话就犹如是魔鬼的诱惑,但是一旦想到他的下场,一旦想到那些为了脱罪而必然会在他的头上扣屎盆子的家伙们,心中就最难免一个不甘二字。渐渐地,他重新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缓缓的重新坐在了椅子上。良久之后,再次抬起头来,已然不复方才那般的疾言厉色。
“陈制军说笑了,我朝素来是以八旗为立国之本,外戚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况且,皇上青春鼎盛,御宇数十载当不是问题。届时就算是有那不忍言之事,皇子也早已成年。没有幼主临朝,何来外戚干政。”拿捏着措辞,佟国器委婉的反驳了陈凯的说法:“再者说了,日后谁人登基,尚且是未知之数。皇上,也不只是有一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