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轻笑一声,不辨喜怒,却教没人看见,她背对王俭的瞳仁里,翻涌起的冰凉夜色,看不到底的一片漆黑。
从他死那天起,她就只是皇后。
因为她把“王仪”,和他一起埋入了地下。
“所以,哥哥。从那天起,你就再不叫我小仪。先是叫我皇子妃,后来是皇后。”王皇后幽幽道,“却再没有叫过我小仪。”
王俭没有回话。
王皇后也没有再开口。她只是静默了会儿,就蓦地推门离去。
大雪纷飞呼啦声灌进来,顷刻就被截断在了黑暗里。
这注定是暗流汹涌的一天。连傍晚时分的夕阳都放佛不安,将漫天的落雪映得金红如血。
一辆华彩锦绣的马车在长安官道上疾驰,四周骏马侍卫数十,侍女随从上百,其声势浩荡,仪仗煊赫自不便细说。
关键是这马车的目的地是大明宫。
随着车轱辘的每一次转动,暗中无数双眼睛都如影随形。
而车中的建熙公主,水眸也是瞪得老大,绷紧的眼角出卖了她的紧张,连同怀中裹了三四层的奏折,也被她攥紧得变了形。
“公主宽心。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宫门了。只要脚一踏进大明宫,那些人就不敢放肆了。”旁边的丫鬟拨了拨汤婆子,安慰着建熙公主。
没想到李建熙瞥了她一眼,露出抹嘲讽:“半个时辰?你可知度日如年,就是这半个时辰,就能生出多少意外?此刻我还与你说笑,下一刻就人头落地。棋局中那些人,哪个不是箭在弦上,刀刃都磨亮了的。”
丫鬟被唬了跳,下意识地瞧了眼车外。车旁上百的随从侍卫,还有暗中如云的影卫,层层守护像个铁皮水桶般,半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丫鬟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公主别自己吓唬自己。如果棋局他方想要抢这份奏折,就算能突破王家的护卫,也得赶得上时间才行。”
“现在赌的,就是时间。”李建熙攥紧了怀中的奏折,眸底一缕精光划过,“谁能抢先将折子送进宫,谁就能赢得判定黑白的先机。”
时间,决定一切。
人心多愚昧,黑白难分明。往往会下意识地,将第一个喊冤的当作清白,第一个发声的奠下基调。
而棋局之中,最先上呈奏折,便能抢占民意的高地,将舆论的权柄握在手中。
将这场王文鸳之死的判词敲定。
“王俭大人没发话之前,棋局各方都不敢动,生怕中了对方的诈。而大人刚放出患疾的风儿,公主就立马看望郑斯璎,立马递折子进宫,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是来不及的。”丫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是自然。可就算本公主占尽时间的先机,也得提防着棋局他方直接来抢。”建熙公主的秀眉也蹙成一团,“抢的目的不是这奏折,而是拖延时间。我们慢了,他们就能先一步。”
丫鬟也不说话了。只是瞧着车外铁桶般的护卫,心急地估量着天色。
棋局之中,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