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你也真有福,怎么这么巧,让我碰上了。大夫说,食物中毒要是治晚了,要死人的。昨晚上,我俩要是真不从那里走,说不定要出大事哩……”
我也略懂医学,有毒的食物和酒一掺,毒药加麻醉,再进入空着的肚子,血里吸收很快,并随着血,向全身扩散,如不及时治疗,很快会使人死亡。是兰平救了我这条不值钱的命啊!
“这会儿你清醒了,鸡汤自己喝吧,我就不灌你了。大夫说,泻得太多了,多喝点汤,免得脱水。”兰平说着,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上面漂浮着葱花、姜片,香味一直沁入心脾的鸡汤。我颤颤巍巍地端过了这只碗。
下乡三年了,哪里有鸡汤让我喝?心里寂寞,有谁对我有过心灵的抚慰?救命之恩,涓涓柔情,何以能报?“这只鸡,挺贵的吧?”“什么贵不贵,我的家我当家。”“我以后可是没钱还你啊!”“看你说的傻话,我知道知青都没钱,我又不是图你以后还钱!”
我无话可说了,对于这个农村姑娘,又超脱于一般的农村姑娘,我再也无法表示我的感谢之意,我突然放下碗,两手死死地抓住兰平的手,恍恍惚惚地说:“你……太好了,我……我……我……”
兰平颤动了一下,好久好久,慢慢地推开我的手,佯作镇静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是个知青,以后有前途,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村姑娘,还有一个不好的家庭,我和你……”她痛苦地摇了摇头。
从此我觉得,有一根爱情的红线,已经悄悄地把我俩紧紧地拴在一起,再也难以分离。
然而有一天早晨,兰平突然到我们社员中来干活,从此再也不去了宣传队。她的容貌使我大吃一惊,面无血色,满脸憔悴,双目呆滞,布满了泪痕,好象一下子长了二十岁。见了我,她垂下了眼睑,低下了头,身体在微风中瑟瑟发抖,好像稍微大一点儿的风,就能把她吹倒。
我呆住了!
几个娘们在她身后指指划划,嘀嘀咕咕,还不时互相投过一种既神秘又幸灾乐祸的眼神。几天的活都是拉土填沟,平整土地,两个人一辆车,他们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一窝蜂似地挤在一起,独把兰平孤零零地抛在了一边。
她就像一棵无依无靠的小树,失去了树林的庇护,随时都可能倒下。兰平还能干活吗?我拉着空车靠近了她。
兰平瞥了我一眼,那眼光不知是凄凉还是感激。我拉着车,绝不让她使一点儿劲,看那样子,她再也经不住一点儿折腾了,脆弱得随时可以折断。可她又偏爱逞能,倔强地摇摇晃晃地豁着命地使劲!她准是疯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我着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在宣传队上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到这里来下这个力。病的这么厉害,还来干活?”她仿佛没听见,闭上眼睛,喘气更加粗重,脸色更加可怕。
“你这是怎么了?”我又问。她突然像一头发怒的母豹咆哮起来:“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没敢再问下去,是不是她的哪一根神经出现了问题。
有一会儿,女人们津津乐道的话语随着一阵风刮进了我的耳朵里。“兰平流产了,我一猜就是他。”“那天晚上,你不知道……”“还是他俩近哪。”“还是个知青哪,呸,不要脸!”
偷听着她们的谈话,再看看兰平现在这个样子,越想越害怕,似乎有一根铁棒在我头上重重地猛击一下,“嗡――”地一声,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兰平原来是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光芒四射,现在一阵风刮过,瞬间污秽不堪了。
一股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是谁这么丧尽天良,践踏了这么一朵纯洁的、美丽的、盛开的牡丹花,也使我的心里遭受一次难以痊愈的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