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许邵脑中白如一盆清水,虽什么也想不出了,但如此一来,反倒将殷天正的举动看得很透彻了。他看出殷天正的手臂是随着剑势而走的,每一招将至结束时,都会自然而然地牵动出下一招势的起首,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定律。殷天正的手已经不再受到他自己头脑的支配,长剑已经成为他整个人的主宰,这是为剑所驭,人成了剑的奴隶。
许邵也曾有过如殷天正此刻这般的经历,那是在鬼门老太爷的房中,他砍下那两个使怪异武器杀手的四只手时,他便感到那三招不是他自己发出的,而是手中那柄“残刀”牵动他使出的。许邵知道,这是不对的,如殷天正这般,那已经是入魔了。
一个人不应该被剑凌驾,成为剑的奴隶。人应该去主导剑,剑应该受人的控制才对。
许邵想通此节之时,头脑中不禁又浮现出了剑谱上的那两句话:“忘记所学,无招无势亦成剑。”许邵心道:自己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不正是忘记了所学么?他忽然想到,自己在房中毙掉那名刀客时,并非是出于偶然,也非自己命大。那时的出手一招是混无章法的,所以那刀客并不知该如何应对,以至死在自己的“手指剑”下。混无章法,这不正是无招无势么?
许邵终于悟出了书上那两句难懂的话之含义,也就在此刻,殷天正大喝一声,使出了一招杀手。这一招,在殷天正所有招势中是最致命、最无法破解的,殷天正此时几乎已经将许邵视为死人。就连鬼狂天见了,也都相信许邵这次是死定了。
然而,许邵却还是活了下来。
许邵也已看出,殷天正的那一下挽出了十三朵剑花的一招,是没有任何一种招式能够破解的。因为他太快了,快得能在瞬间就挽出十三朵剑花,每一朵都罩向自己的一处大穴。然而这十三朵剑花中,却只有一剑才是要真正击中自己的,也就是说其他那十二剑只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为了隐藏住那真正的杀手一剑。
世间绝没有任何一个门派的武功能破去殷天正这一招,甚至连躲避都是不可能。因为没人能猜中到底哪一剑是要命的,可能是第一剑也可能是第十三剑,可能是左边那剑也可能是右边那剑。猜不中就无法出招,也无法闪躲。世上任何的武功招势都是要根据对手的招势变化而发出的,没有一招是能够毫无根据毫无形状的击倒对手,除非那本就不是招势。
许邵悟得了剑法甚至是武功中最高妙的道理,当然眼光也会比别人长远,看得比别人更宽广。
殷天正那十三朵剑花罩来时,许邵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剑上,反而看向了殷天正的手——握剑的那只手。
无论剑花舞得再多,握剑的手却只有一只。如若连手都变得如剑一般多了,那这剑法就不是凌厉了,那是凌乱,那样的剑法不攻自破。
殷天正的手只有一只,所以他的剑招依然凌厉。然而许邵却看出,殷天正这一招的破点在他握剑之左手的无名指。
为什么不是别的手指?因为拇指、食指、中指都被遮在了剑柄的护手之下,小指又被隐隐突出的无名指所遮掩,惟独无名指全无任何隐蔽之处。
许邵看出了这点,心里想到便去做,之后便做到了。人是剑的主宰,剑就是人的手臂,人心里想做的事,剑就会像手臂一样很自然地帮人去完成。
就在殷天正那十三朵剑花中的唯一杀手将刺中许邵身体时,他突然感到左手无名指上一阵疼痛,之后他便扔出了他的剑,无名指也被削去了一大截。此刻,许邵的剑就抵在他的喉上。
殷天正怔怔地瞪着双眼,他几乎忘了断指的疼痛。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会败,自从他出道以来,只要使出这一剑十三花的一招,就没有人能活着离去。他那剑本应是无敌的,他的师父也是这样告诉他的。
那凤凰门门主传了四个徒弟每人一招绝剑,除了他本人与四个是师兄弟妹之间,遇见其他人但用无妨,因为他自知连自己也不可能躲过这四招中的任意一招。
殷天正不敢相信,连师父都办不到的事情,眼前这少年竟办到了,他只能这样为自己解释道:“你……你用的是……是邪术。”
为何世人总是如此呢?自己不相信、没见过的东西就要称之为“虚无”、称之为“邪”,反而不去检讨自己短浅的见识。
许邵收回了长剑,笑着说道:“这不是邪术,这是真正的剑法。”
“剑法,真正的剑法。”殷天正重复了一下,随后又摇着头喃喃道:“连招式都没有,哪会有这样的剑法?”
许邵笑道:“有,因为我已经使出来了。”
殷天正看看自己的断指,叹了口气,目光逼视着许邵。半晌,殷天正终于点头道:“不错,是剑法。这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剑法,我自信无法达到你这种程度。不过,下次见面时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到时候你决不会再破得我这招。再见。”说完,连剑都不要,便飘出了大厅,瞬间便走得远了。
许邵本想留住殷天正,没想到他不但剑法了得,轻功也不可小觑,待得自己想追时已经是不及了,只好摇着头任其离去罢了。
这时,鬼狂天走过来,拍着许邵肩头赞道:“许兄弟,你这剑法简直神了。别说是见,我连听都不曾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