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该率兵经武功而入扶风国,苏峻仍然率先进抵郿县城下,然而这回等着他的却是一棒鼓响,乱箭齐发。苏峻促不及防,左膀中了一箭——好在入肉不深,被迫狼狈逃回,向上官谢风禀报。
谢风来报裴该,裴该便率军来到城东五里之外,扎下营寨,然后亲自查看城防——当然啦,他不会进入弓箭射程之内。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得非常严密。
裴该转过头去问跟随之人:“深之,卿看竺爽这是何意啊?”
这个人乃是新近投靠的裴该,姓韦名泓字深之,出身京兆名门韦氏。韦姓本籍是在鲁国的邹县,西汉中期出过大儒韦贤,其第四子韦玄成曾拜丞相,始迁京兆杜陵,传承至今。当地有一句民谣,说“京兆韦杜,去天尺五(前文误作“去天三尺”,也不押韵啊,还是在此修正一下吧);杜城韦舍,衣冠塞途”——“杜城”二字既指杜陵,也暗喻杜氏。
前些年胡寇杀入长安,关中大乱,韦、杜两家损失惨重,孑遗被迫南逃。杜乂他们是去投了荆州刺史王澄,韦泓也差不多,但他虽至荆州,去依附的却是旧友、王澄部将应詹应思远。等到听说裴、祖北伐,克复洛阳,韦泓坐不住了,就他判断,河南既复,关中唯有北侧当敌,危险系数要比过去低得多,于是仍把家眷安置在西平郡,孤身一人北归。
就在裴该秉政后不久,韦泓返回家乡,很快便应了裴该的招募。裴该既在大荔城下打出了威名,继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长安,大旗一竖,还是有不少关西士人就此归入幕下的——虽然就目前而言,数量还不太多,但增长速度喜人。韦泓并未答应接受官职,而只入裴该幕下为宾,打的主意显而易见,那就是一当形势不妙,好方便他抬腿就跑。
裴该既然谋夺安定等四郡国,当然要有熟悉情况的关西士人做带路党,游遐他已经撒出去联络氐、羌了,于是便将韦泓带在身边。
当下问韦泓,说你瞧竺爽紧闭城门,也不答话,他究竟做何打算啊?韦泓拱手回答道:“明公朝廷鼎鼐,亲身至此,竺由哲(竺爽)无由抗拒,然若开城纳入明公,杨国图(杨像)殷鉴在前。故此只得装聋作哑,闭城自守。就臣想来,他必已遣使向新平求救……”
“卿以为,竺恢可肯救援么?”
韦泓点点头:“竺氏兄弟,据闻向来友悌,且本唇亡齿寒之意,竺士伟亦不敢不来救援。新平虽小,竺士伟却素称能战,麾下多精锐,明公切不可大意啊。”
裴该略一沉吟,又望望城上,便道:“且回营商议吧。”
入营之后,他便召来诸将吏,明确指出:“今有二策,一是先攻郿县,使新平军来无所依;二是围而不打,先破新平的增援。卿等以为何者为上啊?”
甄随又抢着回答了,他说:“郿县城池虽高,然我看也无外垒,也无吊桥,壕中无水,养马垣残破,我一努力,便可攀上城头。即便新平即刻发兵,至此也有三夫人有信从长安送来——裴该略略一皱眉头,心说有什么大事,我才离开几天啊你就写信?接下信后,先不理会,安排各营择地掘垒,包围郿县。不过只围了北、东两面,一则兵数有限,二则城南是渭水,也不便合围——阙其二面,竺爽你若想弃城而逃,随便你好了。
散帐之后,裴该这才打开妻子的来信,一目十行读过,便即笑着递给裴嶷。裴嶷还挺奇怪,你们夫妻的家书,干嘛给我瞧?难道除了说家事、表恩爱外,还有别的花样不成吗?
细细一读,原来是在说相关梁纬之事,梁纬的夫人辛氏竟然跑去恳请荀夫人,给他丈夫指点一条明路。荀灌娘倒是没在信里写辛氏有多漂亮,导致“我见犹怜”,就光说她可怜了,自己因此回复道:“汝夫本是拥立功臣,又为司徒同族、我夫同乡,若非其弟不晓事,又何致于今日啊?如欲为国效力,求我无用,只看汝夫有无胆量了……”
裴该缺人手,这点荀灌娘也很清楚,就指点辛氏,说你丈夫久在关中,必然熟悉人情地理,若敢以白身直入军前请谒,愿意为我夫君镇定关中贡献一定的心力,我夫君绝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此番发兵本是大好机会,若是进言得用,或是立了什么功劳,还怕不能重启仕途吗?就看梁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