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南之易步出大门,怔怔望着楼外似倾泻而下的大雨,皱起了眉头。
外面风大雨大,地面已经被雨水浸染成了深灰色,地势略低的地方还有了积水,一阵雨点洒进去,泛起圈圈涟漪。
冬天的雨一般都不会太大,很多时候细细密密像层薄纱笼住城市,很少像这一场,竟下出了雷雨季节里暴雨一般的气势。
南之易暗叹了一句运气真是背,明明早上出门时候还万里无云的,他理所当然的没有带伞,结果遇上这场风雨突变,只怕是要淋成落汤鸡。
他叹了口气,心情也跟天空一样,有些灰冷起来。
其实早该料到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其实早就不该对那人有任何期盼。
当年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早就成为心思深沉的政客,野心勃勃喜怒不形于色,能够打动他的,怕是只有钱权而已。
这两样,恰巧是当年陆冬生都没有的。
她拥有的,只有干净透明的笑,和如水的温柔与善良。
南之易垂下眸子,看向大楼旁的一丛丛深绿色的小灌木,有些恍然。
小叶女贞,木犀科女贞属,耐寒耐温。
这是雒都最常见的绿化植物,枝条舒展,叶片又薄又密,到了七八月便会开出细碎而洁白的花。
那花,似千堆雪一般,被层层叠叠苍翠的绿叶簇拥着,香味淡淡的说不上馥郁,却带一丝丝若有似无的茶香,自有一番可以自傲的品格。
然而花期一过,女贞便沉默无语,只摇曳着一树浓密的叶荫,不败不落,一直到冬天,才又孕育出一簇簇蓝紫色的果子。
女贞之树,一名冬生,负霜葱翠,振柯凌风。
陆冬生,终究没有等到结出浓墨重彩的果子的那一天,花期一过便匆匆离去。
南之易默默等了一会儿,看到天边的乌云并没有随着暴雨的降下而散去,也发觉这场雨没那么快结束。
他无奈地摇摇头,刚准备脱下大衣罩到头上往雨里冲,忽然背后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南教授”。
他回过头,只见刚才见过的秘书跑了过来,递给他一把深蓝色的伞,跟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又转身离去。
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南之易失笑。
送个伞也能这么鬼鬼祟祟,生怕被某人埋在法院的眼线看到似的,南之君这院长,也算做得憋屈。
恶人自有恶人磨,陆老师的选择并没有错。与其与那人互相折磨痛苦挣扎,还不如质本洁来还洁去。
他心情忽然好起来,撑起伞走进雨里,听着雨点打在伞面上细密又欢快的声音,脚步也渐渐轻快。
没走多远,南之易忽然发现,前方一个行动缓慢有些奇怪的背影,看起来似乎很眼熟。
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少数几个没打伞的,都纷纷在屋檐下方避雨,或者加速几步跑到建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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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个背影,慢慢地移动着,哪怕是过路汽车溅起来泥水,也不躲不闪的。
他刚要加紧几步追上去,忽然眼前闪过一辆电瓶车,歪歪扭扭险些撞到他。再下一秒,那电瓶车滑到在地,车上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栽倒在一旁。随着车身的倾倒,装满后座的一个个包裹也满地滚落。
南之易看那送快递的年轻小伙子摔得头破血流,马上扶他坐到台阶上,又在雨里拣起那些快递免得被雨水打湿。
等快递员小哥缓过气来跟他表示感谢,又打了电话给自己同伴寻求帮忙之后,南之易再抬头时,刚才那树懒一样慢动作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
不知道在雨里走了多久,凌俐忽然觉得,身上重得很。
她垂眸一看,发现是自己身上的大衣吸够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着,连衣兜都成了袋子装了一口袋雨水,似有千斤重一般,拖得她快要走不动路。
她停下脚步,忽然觉得眼前的这条巷子,好像很眼生,似乎从来没来过。
青砖垒成的小巷,道路狭窄只有两米来宽,路旁低矮的老宅摇摇欲坠,墙壁上大大的几个“拆”字,早已人去楼空。
前方有什么挡住了视线,她抬眼望去,原来是横亘在路中央的一堵土墙,被雨水浸成深棕色,挡住了她的去路。
原来这是条死路,原来是已被人们放弃了的院落,原来是和她一样的废弃物,和这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她慢慢走到墙边,看到周围没有了行人,慢慢蹲下身子,把脸埋到膝盖之间。
从小时候开始,每当她想要大哭的时候,总是喜欢蹲着,蜷成小小的一团,像婴儿在妈妈肚子里一般的姿势,又安全又舒服。
这样的姿势,也可以让她一边哭着,一边把眼泪偷偷藏起来。只要这样,就没人会发现她的软弱,也没人会嘲笑她动不动就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