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暮色来临,趁着城门未关闭之前,周家人就分批出城了。
周老爷气得一天没吃饭,二女儿周琴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原本不想去的,以周家和季家在浔阳县的地位,周琴有什么事,或受了什么威胁,都可以说出来,结果周琴什么都不说,还越陷越深,自甘堕落。这样的女儿,不配当他周正海的女儿,此事若换做周岚,他相信周岚一定会明辨是非,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周岚劝了周老爷很久,其实她也是恨这个妹妹的,要不是周琴,她哪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如今周琴人都死了,她还能计较什么,跟一个死人论长短、讨公道吗。
周琴死的突然,又是被季家休弃,丢回到周家,她的尸体是进不了祖坟,所以,周府的管家就在城外挑了块地,并带人在周琴下葬前修好了坟墓,这么仓促地埋葬,周琴坟的简陋可想而知,周夫人一看到,就一直哭她女儿命苦,连死了都只能被草草埋在这个破地方。
周老爷就道,“有个埋的地方就不错了,你还想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你女儿周琴是怎么死的吗。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周家也丢不起。”
呜呜……我的琴儿啊!
周夫人说不过周老爷,就趴在坟前大哭,“我的琴儿啊,是娘没用啊,娘劝不动你爹啊,你这狠心的爹,你死了都不给你立碑!以后这荒野之地的,你就成了孤魂野鬼,会被欺负的啊!娘知道,你一定是被奸人所害,你是这么孝顺的女儿,你怎么会做出那等泯灭良心的事,娘不相信,不相信……”
哪怕有季家休书在手,证据确凿,周夫人也是执意认定她女儿周琴是被人陷害的。
周岚苦笑,所以,她这三年来所受的遭遇,都是白受的,她是活该。同样都是女儿,为何就是天壤之别。周岚想不通,她到底哪里碍娘的眼了,可能她与周琴不同的是,每次娘出去赌,她都拦着,而周琴却惯着娘。现在被爹知道了,娘就全怪她头上,说起来,她也算对娘仁至义尽了,要告状要说,当年她早就可以跑去跟爹说了,可她没有,因为她不想让爹娘因此事决裂……周岚嘴角笑得悲凉,站在周琴的墓前,心里默默对周琴道,“琴儿,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从小我们姐妹感情一向和睦,几年前你性情大变,还因为季谦,你买通人贩子将我绑架,可是琴儿,你不该是这样的人,浔阳县的翩翩公子,也不止季谦一个,而且当年你还嘲笑他跛子,劝我不要嫁。我想不通,季谦是你姐夫啊,你怎么会看上还是你姐夫的季谦!孟夫人叫我提防你,说你非善类,但我始终相信,你对我这个姐姐还是存有半点仁慈之心的,否则当年你把我杀了,不是一了百了,哪会有今日的东窗事发。”
可惜,周岚的种种疑问,周琴再也回答不了她了,回答她的,只有耳边夜风。
荒野百草丛生,一座无碑的孤坟,看着确有些凄凉。
周家人埋好周琴后,周铸就催着家人离开。
马车上,周夫人和儿媳姚氏、儿子周铸一辆。周岚和周老爷一辆。
周老爷倚在马车上,很是疲累,“要是我能早点发现琴儿的异常,她也不至于白白送了性命,是我没教好琴儿。”
“爹,您别自责了,这事您也想不到啊。”周岚安慰道。
周老爷一脸忧虑,“你也看到了,你大哥那个样子,骄傲自负,心胸狭小,爹很怕他再走上你妹妹周琴的那条路。我周家的浔阳楼,是福是祸,一时难料。岚儿,你从小就比你大哥、妹妹读书用功,在书画方面也比他们有天赋,浔阳楼三楼的那些个书画,只有你才能视之如宝,一旦到了你哥哥那个不识货的草包手里,迟早要保不住。唉,我周家后继无人啊”
“不会的,大哥只是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字画,但他对于字画的价值认知,他是知道的,那些个名贵的字画,大哥一定会为爹守住的。”周岚了解她大哥周铸贪财的性格,浔阳楼三楼那么珍贵的字画,一副字一副画少则百两,多则万金的,大哥才不会不管它们,相反,大哥一旦拥有它们,就会日夜盯着它们瞧,就像看金银财宝似的,一眨眼都不会眨。
“再不济,爹您还有克儿啊,克儿好读书,又聪慧,不是吗。”周岚又补充了一句。
周老爷稍微欣慰,“是啊,克儿比他爹强多了。”
说完之后,又问周岚,“孟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明日个你带上厚礼去谢谢孟夫人。孟夫人待你亲近,若是你去见她,她断然不会拒绝的。”
“孟大人清廉,孟夫人必然也是夫唱妇随,厚礼方面女儿会斟酌。”
周岚的话,若是让苏清沅听到,估计会气得咬牙,知县大人清廉,关她知县夫人什么事,有厚礼收,不收白不收。
周老爷又深思道,“岚儿,见了孟夫人,你若能打听到关于你妹妹之事的前因后果,你要尽快告诉爹。”
周岚点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老爷叹道。
这八个字,周岚虽然没听明白,但她隐隐觉得此事必然已经牵扯到了周家的浔阳楼,若一开始就有人冲着周家而来,那么这个阴谋,从三年前她被绑架那会儿就已经开始了。
爹不告诉她,可能是怕吓到她,也或许是为了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