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峰下山石嶙峋,重峦叠嶂,若非有人引路,想要通过委实困难。幸而郗风为人聪慧,凭着当日逃亡的记忆,竟也能分毫不差的找到茅屋所在。暮色甚浓,除了茅屋之中的一盏油灯光亮,四下里再无半点声音。郗风想到上次自己落难此处,被紫霞神女胡乱的丢在外面的柴草堆里将就了一夜,但是南宫苒是女儿家,又身负重伤,总不会也是这番待遇吧?只不过想到了这里,他不禁又添了些许担心:‘这老太太虽然手段高明,但看那日苒儿受伤后的情形,多半是唉,可别再来什么噩耗啊。’
念及此处,郗风连忙施展轻功,兔起鹘落间便到了窗口,侧耳倾听之下,却听不到半点声音。他心头一震,害怕担心的事情会变成现实,连忙伸手轻轻将窗户拉开一道缝隙。茅屋内中,环堵萧然,靠着北墙处是一方罩着纱帐的床榻,房屋正中放置一张方桌,再无其他家具陈设。而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随着灯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瓜子般的小脸儿,正是南宫苒。
郗风瞧她无甚异常,心道谢天谢地,一块大石终是落了地。但见南宫苒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正一丝不闪的盯着油灯的火苗,似乎是满怀了心事,致使宝石也失了光泽。这时她双手托腮,轻蹙黛眉盯着烛火的神情,楚楚动人,弱质纤纤,更衬托出人见人怜的气质。一时间仿佛只要是个男人,就会兴起把她拥入怀里轻怜蜜爱的强烈冲动。郗风只看得心旌摇荡,怦然而动,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受了伤,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搂入怀中,疼爱一番。想起那日在悬崖绝顶,南宫苒只道临死之际求他亲吻自己,郗风登时如遭电击,正自彷徨无计之际,忽听南宫苒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你的话到底还算不算呢?你还不快点过来!”郗风心头一凛,以为南宫苒发现了自己,暗道糟糕,连忙又向房内看去。
却见南宫苒将双手平放在桌面,下巴枕在手背上,正对着灯火出神。旋即又听她道:“烛台啊,你最懂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去找他呀?可是他也太笨了,这么久了都没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呸呸呸,他武功这么高,肯定是会相安无事的。唉,你说我当日是不是就该跟着他,死也好活也罢,总好过现在这般牵肠挂肚的,对吗?”
郗风眉头紧锁,心道:“这下子麻烦大了!我得想个法子避开她才是。”想到这里,郗风便要蹑足离去,忽听南宫苒又是一声叹息:“唉,他是我姐夫,姐姐本就恨死我了,她要是知道她要杀了我吧?”正在此时,房中足音声起,却是南宫苒起身向窗边走来。郗风听她一番‘告白’,正自六神无主,此刻哪里敢与之照面?当即一晃身形,贴到了窗子的左侧。
随即窗户被南宫苒从里面推开,声音就此便没了。郗风贴在墙边,全仗被推开的窗户遮住行藏,哪里还敢去看南宫苒?一时间只觉得南宫苒的呼吸声便在耳畔,如此做贼一般的举动,直令他惊的心口砰砰乱跳,他怕心跳声引起南宫苒的注意,恨不得能盼它停下来。
幸而南宫苒心无旁骛,她在窗边俏立一阵,复又对着天上的一弯新月诉说心事。郗风听了一阵,心下暗道:“这丫头可真让人头疼!不过她终究是个孩子,我只消躲着她,也许过些天劲头一过,便不会这么死心眼了。”
南宫苒沉默一阵,忽然又叹道:“荧光银池衬玉钩,烛火寒灯映眼眸。秋暮不觉疾风冷,夜半方知苦情愁。”
郗风听罢,登时亦生出万缕思念,想想自己两个多月来盘桓于阴暗的地窖之中,每每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娇妻身怀六甲,却又无家可归,颠沛流离,偏偏做丈夫的又不能陪侍左右,处境何等凄苦。回想夫妇二人在酒馆中邂逅,同闯幽灵船时携手并肩,劫后余生的海誓山盟等等。往事柔情似蜜,更添了几分惆怅,郗风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南宫苒正望着月亮出神,忽然间听到一声男子的叹息之声,直惊的她娇躯剧震,连声音也跟着颤了起来:“姐夫?姐夫!是你来看我了吗?”声音未落,她便极力向窗外探头观望,随即又回身疾行,从房门处奔跑出来。但见夜色无边,除了风吹败叶的沙沙声,哪里有半个人影?南宫苒四下里看了看,又呼叫数声,依旧是没人回应,她这才颓然道:“定是我产生了幻觉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既然答应会来接我,定然不会食言。只是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怎生不叫人心焦哩?”
在门前出神一阵,南宫苒才恋恋不舍的回到房中,又趴到桌边凝望灯火:“他的心里应是只有姐姐吧?唉,姐姐真有福气!”也许是想到了父辈恩怨,又或是自己被南宫燕冤枉,更或是对目前情形的无奈,她诉说了一阵,竟然趴在手臂上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