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霖面无表情的走回来,靠着办公桌站定,然后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了几个号码。
杜德永刚想制止他的行为,杜德仲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阻拦。
电话接通了,许俊霖低声嘀咕几句,然后挂掉,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一分钟后,杜德仲的手机响了,看看来电号码,是谭书记的秘书小陈打来的。杜德仲扫了许俊霖一眼,转身出去了,两分钟后再回到办公室,语气平淡的说:“许先生,你先请回吧,不过后续警方可能需要你的配合,请暂时不要离开黎城。”
许俊霖的神情很倨傲,理都没理杜德仲,大摇大摆的走了。杜德仲也没向众人解释,只命人将乱糟糟的办公室收拾一下,便径直带着杜德永回到了局里。
案情简单明了,证据又确凿无疑,打人的保安次日一早就被处理行政拘留十五天的处罚。而出警不及时,处理方式粗糙的城东派出所也被局里通报批评,其所长被免职,指导员领了个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
处理完了这些事,谭家霖和朱家营等领导也从苏徐回来了。听杜德仲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内情,谭家霖面色凝重的说:“招商招商,招商的目的是为了让黎城的经济发展的更好,人民过的更幸福,而不是让他们颠沛流离受尽欺辱。小陈,你去通知一建集团,在补偿标准未公示、当地村民没同意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强拆村庄一草一木。如果他们一意孤行,直接让国土部门介入,收回这两个地块的所有权。”
杜德仲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谭家霖这话听起来大义凛然,可实际上却无视了一建集团让人断水断电的事情,更没有提及两位年老的村民因此而丧命的罪责。这种处理方式,明显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谭家霖可以不提,但杜德仲的保证已经放出去了,本着一个老刑警的职责,他也不能坐视不管。刚把这个问题抛出去,谭家霖就摇了摇头,道:“德仲同志,电力局那边说的是实情,确实是部分通电线路老化出了故障。他们的处理日志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这件事从人道主义出发,安排民政部门予以一定的补偿吧。”
谭家霖一席话,已经把杜德仲继续过问此事的路给堵死了。杜德仲张了张嘴,但看到同僚们严肃而呆板的脸,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村民们也没有继续再围堵街道,打人的保安也受到了治安处罚,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散会后,朱家营等人先行离开。杜德仲收拾了面前的文件,也要跟着离开,却被谭家霖给叫住了。“德仲同志,我知道你心里有意见,”谭家霖一字一句的斟酌着说,“我也不想如此处理,可是一建集团对于城东塌陷区的开发工作至关重要,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啊。”
杜德仲没有跟谭家霖顶着来,只是静静的问了一句:“若一建集团的利益跟村民们的利益相冲突呢?”
谭家霖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冲突,作为政府的掌舵人,我们的责任就是让这个冲突消弭于无形。”
杜德仲无言苦笑,看起来谭书记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盖下去了。可是媒体方面已经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据说京城那边的记者黄程卓和郭铁也跑来了,真想蒙混过关,搞不好将来付出的代价会更大。只是谭家霖心意已决,他是地方主官,杜德仲也无话可说。
当天下午,一建集团公布了那两个地块内各个村庄的补偿标准。靠近城区的两个村庄,每一方补偿金额为4200元。其他的三个村庄,每一方赔偿金额为3800元。村民们群情激愤,拒不接受一建集团的补偿措施,纷纷回到家中做好了抵御强拆的准备。
让村民们意想不到的是,一建集团不仅没有任何强拆的举动,反而派人把自己的拆迁办公楼给推倒了。村民们相互一打听,才知道是区委谭书记给一建集团施加了压力。谭家霖的名声一向很好,这话传出来也没人质疑,只有从京城来的两个记者心里犯嘀咕,暗暗的说:“没道理啊,我怎么听说是文书记做了批示,一建集团才让步的啊。”
郭铁无奈的摇摇头,道:“这两年怎么跟黎城杠上了,每隔两个月都要来一趟,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
黄程卓说:“中了程黎平那个人的邪。要不是他,谁会盯着这个小地方。”
郭铁摊了摊手,道:“这回可怪不着人家吧,人家压根儿就没在黎城。”
黄程卓哼了一声:“他现在是大人物了,怎么还会往这地方来。”
郭铁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咔嚓一声点着了,慢悠悠的吐了一口气,道:“他来不来不打紧,可咱们不能不来啊。这都大半年了,去年程总捐出来的扶农基金,到现在都没到账,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儿。”
黄程卓道:“还能咋回事,被黎城财政局扣下来了呗。”
郭铁没说话,瘦削而干巴的脸上却浮现出一阵阵的苦笑。天色渐渐暗下来,黄昏将至,乌云满天。一阵阵轻风从东南方向吹来,让燥热的酷暑终于多了些清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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