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就是这样,总要有所波澜才能活的下去,一潭死水的那就没救了。
实际上活到窦建德这么大岁数,以及这个份上,还能出来瞧瞧杜伏威有多威风,是需要很强大的内心的。
队伍姗姗来迟,隔着几条街,还没看见人影呢,窦建德就知道大队人马到了。
因为小楼还把香炉桌桉摆了出来,拿着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拜哪路神仙,还是想给杜大王立个生祠什么的。
反正这样的景象窦建德见过,他娘的他被押送到长安来那次就和这会差不多,反而是在河北的时候,没有这等场面。
那会大家都吃不饱肚子,哪里还会走这个过场?而且也没那么多人捧场啊
百姓是真的欢欣鼓舞,这个谁都能看的出来。
曹氏就在旁边都囔,“李皇帝治理的好啊,比咱们强,你瞧他们这高兴劲”
窦建德没吭声,他又怎会不晓得这个?而且李定安若没有如此的本事,也捉不住他窦建德不是?
杜伏威行在队伍之中,他的位置必须是醒目的,旁边不论是护卫还是陪同的官员,高官会落在他后面,身边左右的人都下马步行。
身后则有人举着两杆大旗,一杆是有着唐字的日月星辰旗,这是大唐的国旗。
另外一杆则是属于杜伏威的王旗,同样是日月星辰旗的式样,只不过一面有着一个大大的李字,另外一面则写着吴王二字。
此刻杜伏威是真正的主角,所到之处,人们纷纷拜倒,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整个长安都产生了回响一般。
杜伏威在马上左顾右盼,千万人瞩目,万千人礼拜,他心里自然是得意非常,只是脸上紧着收拢表情,摆出一副威武状。
他对朝廷的这番安排是非常满意,也没有其他回京述职的人有那么多的想法,他非常享受此时此刻的大场面。
当年他在江都时也得人拥戴,每次出征归来属下们都会组织一下百姓夹道欢迎什么的,可那跟这会完全没有可比性,大多是求个热闹高兴,荣誉感则低的可怜。
于是杜伏威的情绪在这止不住的欢呼声中升华了一下下,对大唐的归属感从没有这一刻那么强烈,这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
没人再拿他的家世说事,也没人说他是乱臣贼子
阿娘临去时的话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大儿自小懂事,算命先生也说了,以后是个当官的料子,千万莫要去做那偷鸡摸狗的营生,让阿娘和你阿爷在地下看着你能过上好日子,咱们也就心安了。
杜伏威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此时他似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
街边都是人,旁边的屋舍楼台也都是人影,可一座没什么人冒头的二层小楼还是挺独特的,窗前坐着一人,探着头正在看他。
杜伏威眯了眯眼睛,一张大圆脸,胖的很,还留着大胡子,须发花白,不是窦建德又是哪个?
他和窦建德当年都算是隋末诸侯中的一员,没见过面,却书信来往过多次,只是窦建德被捉来长安的时候,他才终于见到这位河北王的真容。
如今也几年没见了,窦建德看上去老的厉害,若非那张脸确实长的很特殊,他也不能一眼就认出对方来。
两个人隔着人群,屋墙,眼神对到了一处。
倒也没什么火花四溅的特效,就是心情都挺复杂的。
窦建德是有些羡慕,却又藏着些鄙夷。
杜伏威则是有些怜悯,又有着感怀和庆幸,他到底没有落到老窦这个地步,一世英雄,最后过的却和平民百姓差不多,换了他杜伏威肯定是受不了的。
隋末群雄仅存的两位,遥遥对视,那种奇妙的感觉就不用提了。
杜伏威率先微微点头,在马上拱了拱手。
楼上的窦建德在楼上起身郑重回礼,随着一声叹息,转身便走了,曹氏瞅了瞅窗外,鼻孔里哼了一声,追着丈夫也走了。
杜伏威微微一笑,心说老窦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服气呢,哪天别掉了脑袋
两个人虽然没有说上一句话,可对望之间,却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就像碰到了前世的老情人一个模样。
因为虽说他们如今境遇大不相同,可他们以往的经历却大差不差,地位也是相彷,当世之中,也最能理解对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