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蔺与花听双在回到符州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在此之前,关于会见拓跋烈的事情,程锦已经与周将军等人详细说明了,并且,拓跋烈果然言而有信,有夜幕到来之前,已经将解药送到了西北军中,送药而来的使者在程锦的试探之下,并没有发现对方对于程锦等人在万玉庙遇袭表现出任何当称之为知情的情绪,若非是拓跋烈隐藏得极好,便是真的对这件事不知情,可是,单是看着送来解药的人的反应,程锦便已经不考虑这一层了。
使者送来解药之后,程锦也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部署和安排,首先进行试药,在确认无误的情况之下才会给西北军的将士们用药,以解决这军中突然升起的疫病。
只是……那个被带回来想要将程锦带走的据说是西凉王的人的男子,程锦还有自己的想法与考虑。
当时情况发生的时候,对方打着西凉王的名义来将她带走,如今回来了,待到一切渐渐平定下来之后,方才觉得,不论西凉王如何昏庸,也该不会在此时此刻拿她来拖住拓跋烈的后腿,更何况,西凉王还没有昏庸道这个程度,加之后来那人口中提到的殷含之,一个外臣,提到后宫的妃子,这本来是有些微妙的、值得推敲的事情,因此,对于殷含之,随着时间越久,越发接近西北,程锦觉得需要好好思虑一阵。
不过手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这件事,如今也只能先搁置一番。
花听双回来的时候,神色中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程锦却是见怪不怪,对于她与展蔺之间的事情,可没有多问的心思,单是看着展蔺一副将要黏在花听双身上的模样,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兜兜转转,有时候,只世间的劫像时候注定了一般,谁也逃不开谁。
不过,为何展蔺能够来西北,程锦觉得,一向与楚大帅交好的展少将,可不当出现在这个地方。
因此,看着展蔺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程锦开口的声音反倒是显得冷静了许多,“你为何能来西北?”
展蔺扬眉,这满脸春风的模样,似乎已经将他面上带来的疲惫给削弱了一些,“我为何不能来,我爹怎么说也是一代战将,小爷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如今西北正是缺人的时候,我怎么的不能来了?”
末了,又顿了顿,看着神色依旧如往常一般带着一抹清冷的花听双,继续扬眉道,“小爷有大事要做,不来西北,媳妇都娶不到了。”
程锦听此,轻呵了一声,只定定看着展蔺,展蔺自知,程锦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是随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为药王谷的谷主,当朝大元帅的夫人,已经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终于,似乎,集聚在她体内的爆发力与潜力,终于在一波一波接踵而来的苦痛之中迸发了出来,因此,说了在一两年前程锦或许会与她开一番玩笑的这番话之后,看着程锦的神色自觉无趣,便变了变面容,开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新帝可比先帝要对我们展家知根知底多了。”
程锦眯了眯眼看他,展蔺轻咳了一声,而后又看了一眼花听双,心下觉得此时不当该说这件事情,可今日花听双的态度虽是软化了一些,可似乎对于他没有言明何以来到西北而生了一些怀疑与因此产生的怒气。
只语气弱了几分,“可我说了,双双不能升起。”
花听双听此,抿了抿唇,“与我何关?”
展蔺一噎,更不敢说了。
程锦瞟了一眼这两人之后,脑中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看了一眼花听双,直接问展蔺,“所以呢,你的态度如何?”
展蔺听他这样问的语气,只差差点破口而出了,“态度,程锦,小爷跟你说,这辈子,谁也别想勉强我这件事情,谁勉强,老子跟谁急,天皇老子也不行!”
程锦见他神色如此激动,似乎是愣了愣,而后重重点头,似乎煞有介事道,“嗯,我相信你,你无须与我保证,与双双保证是了。”
花听双身在江湖,或许很多时候对于朝堂之中的事情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尤其是她是女子,自小远离朝堂,对于政治的敏感度并不如与她一样出色甚至不如她的男子,因而,不会立刻想到这一层,但是程锦接触的东西却是更多,加之这些年的经历,也更加明白了许多事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秦晖何以会让展蔺来西北,不是对他附诸了信任,而是想要将信任强行附加在展蔺的身上,让展蔺与皇室一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最后的办法,在这个时代,便是裙带关系,承顺帝的儿子虽然少,甚至算是成大事者,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秦晖,可是,如今,秦晖同父异母的妹妹,如今尚未出阁的公主,却还是有几个的。
若是程锦没有猜错的话,秦晖是想让展蔺成为大晟朝的驸马,如此,他来西北,不论如何,最后都只会有一个选择,而显然,展蔺不会答应这件事,能来西北,想必在其中周旋了不少。
还有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展将军还在京城,只要展将军还在京城,展蔺不论是谁的人,都不可以放开手脚。
听着程锦这句终于类似调侃的话,展蔺又是瞟了一眼花听双,之见花听双在两人类似哑谜一般的对话中,面上渐渐升起一层疑惑与不解,“你们,似乎有事情瞒着我?”
程锦唇角扯了扯,“这件事,还是你们两个来解决吧,不过如今看来,这件事在目前的情境之下产生的问题还不够大。”
花听双知晓此事两人在说正事,对于这件事情,也先暂且放下了,展蔺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时间带上了一层苦涩,可是,那苦涩也只是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一派万事不着于心的模样,开口道,“如今京城之中发生了几件大事,你猜猜,有些什么?”
程锦凝眸了一瞬,并未出口,只是直直看向展蔺,展蔺似乎觉得如今与程锦打这些哑谜已经没了趣味,只有些恹恹开口道,“在我来京的时候,皇帝后宫,刚刚入了四位妃子,你猜是些什么人?”
程锦听此,眼眸微微低垂,后宫的情状,一般来说,是与前朝连在一起的,后宫妃子的地位,与前朝朝臣在朝中的地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起如今秦晖身边的人,开口道,“我想,东海水军的总领之妹,郭家的小姐,总该少不了吧?”
展蔺唇角一扬,“聪明!”
而后又道,“还有一人,你绝对想不到!”
他唇角虽然是带着笑意的,可程锦看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只轻微皱了皱眉头,展蔺便已经继续开口了,“是赵铸的妹妹。”
程锦听此,先是皱了皱眉头,而后又挑眉,“赵铸的妹妹?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在四路军如今的将领之中,萧力出身微寒行伍,已经娶妻,寇淮也是,张驰虽是孤家寡人,可却是已经言明在老家早有早年定下的未婚妻子在等他,并且这些人,家中都没其他适龄的军人了,唯有赵铸是军人之后,不论是身份上还是情理上,都是过得去的,皇帝要臣子的女儿或姐妹入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展蔺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程锦却是耸了耸肩,“我能有别的什么想法,什么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我若是一个皇帝,在这样的时代之下,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我倒是不太记得,赵铸还有一个妹妹罢了。”
展蔺听此,似乎也是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事情可真是越发复杂了。”
程锦不置可否,她也不会因为展蔺如今带来的这么一个消息立刻去怀疑赵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楚睿的心态发生任何变化,何况,又何须提防什么样的变化,只要这些人还将大晟子民的命运放在心上,取舍之间会有所斟酌。楚睿升起的那一层心思,是珠玉提防的阶段,是对秦晖的提防,如今的四路军将领还是不知道的,说来说去,不论是她和楚睿对待别人,还是四路军的将领对待楚睿,都没有真的完完全全交心,萧力一直以来的想法与不满众人皆知,张驰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寇淮唯楚睿之名是从,赵铸,赵铸是这些人中,敬重楚睿,可也是最正直的人臣的人……
他是将门之后,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可这件事,还不至于让程锦或是楚睿的心中产生任何排斥赵铸的理由。
长夜漫漫,这一夜,展蔺至于程锦说了一些军中的事情,之后,还是在花听双不善的神色之中,带着人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将某些隐瞒之后还是会被知道的事情说明白。
更深露重,三月的天儿,气温升升降降,有时候还带着一抹寒春的料峭之意,此时此刻,已经快要接近二更天,西凉王在进行一日的朝务之后,终于在贵妃的伺候之下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西凉的皇宫与大晟的皇宫布局,差别真的很大,即便是已经来了西凉这么多的日子,殷含之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得了,可是,自打离开了大晟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大晟的时候曾经得到过庇佑的含之郡主了,从含之郡主的身份,再到西凉太子妃的身份,最后因为西凉王在太子的丧礼上,不,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见过她,对她这个大晟第一美人升起了一些别的心思,乃至她最后成为西凉王的宠妃之后,她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对于西凉的恨,殷含之觉得,这份恨,已经让她麻木,麻木到只能寻着本心在进行竭力正扎,麻木到一颗心早已不知如何跳动……
可她不甘,再多的对西凉的恨意,也不如她对孝德太后的恨意,对程锦的恨意,或者,对楚睿,恨交织,不知恨多还是多的恨意……
三月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月亮,微弱的光芒将这金碧辉煌的、西凉宫中无可比拟的宠妃的宫殿,照得明明暗暗,可整日住在这里,殷含之看着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只会觉得厌恶无比,甚至身上穿戴的一衫一裙,都会让她觉得厌恶无比……
自打西凉王在安眠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睡下之后,殷含之独自一人站在宫殿的檐下,已经不知站了多久了,她一直望着朋门关所在的方向,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朋门关外,便是此时此刻北齐大片的土地,不,此时此刻,从西凉王与心腹的口中得知,北齐的许多城池,如今已经尽在大晟的麾下了。
殷含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升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在月光的映衬之下,却是将她眼中隐没的一抹疯狂与诡异悄悄映射了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这天下,总有一日,还是在你的手中……”
殷含之轻声呢喃着,声音比之夏日的蚊虫还要低,难以让人听闻,“我会帮你,然后……然后你会知道,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