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栊翠庵探春放开了宝玉,她要赶去看着些刘姥姥,还要阴袭人一把。
宝玉却不肯让她走,拉着她急急地问:“三妹妹说这小小的成窑钟子会引来祸患?”
探春无奈,只好一边往怡红院走,一边低声敷衍他:“妙玉的那几个杯子二哥哥瞧见了吧?那哪里是一个寻常的道姑家里能拿得出来的?我听沈嬷嬷说,妙玉的出身不凡,只是家里遭了横祸才流落至此。俗语说的,财不露白。不怕贼偷,怕贼惦记。成窑的五彩盖钟难道是好寻的?如今在市面上,一只只怕也得几百两银子了。刘姥姥这样的人,哪里会有这种东西?人家又要说她是偷的。彼此较证起来,寻了根儿,自然会找到咱们家来。万一哪个蒙了心的,一心只想要妙玉手里的那几样古物。妙玉那性子,便砸烂了也肯定不给人家的。到时候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要结仇的么?”
想一想,又嘱咐:“便是二哥哥,出去也不要提起这几个钟子。专一有那起子小人,拿着这些新闻典故儿去讨好上官,谁知道惹了谁眼热呢!”
宝玉被她说的晕头,却抓住了重点,扯住了她的袖子问:“妹妹说沈嬷嬷在宫里都知道妙玉的来历,却是怎么一回事?此事必定小不了!妹妹还是告诉我实情的好!”
探春无可奈何地叹气:“二哥哥,咱们俩已经说好了要一起救这个家。若果然我这里有了确切的消息,怎么会不告诉你?这不是沈嬷嬷还没松口,不肯尽情地都说出来么?”
想一想,又转移他注意力:“还有,东府里珍大哥哥一向胆大荒唐。我知道你往那边来往得还多些,你悄悄地打探一下子,他们可有什么把柄阴私的?沈嬷嬷恍惚提了我一句,让我离东府远一些。”
宝玉一听,忽然想起秦可卿死时,自己和探春跟着王夫人等人去吊唁,恰好听见的贾珍和尤氏的争执来,不由得低下头去寻思。
两兄妹走着走着便到了怡红院后门,探春本待要自己进去,心思一转,拉了宝玉一起道:“我走累了,二哥哥请我盏茶吃。”
宝玉想到刚才她没吃上妙玉的体己茶,笑了起来:“好啊,我房里的茶叶茶杯,随你挑。”
兄妹两个从后门绕着篱笆进了院子,窗下便听见里头刘姥姥鼾声如雷。
宝玉顿时脸都青了。
他的屋子,外头的媳妇婆子都不肯让进去,怕她们脏了屋子,谁知竟让刘姥姥进去了,竟还睡着了——她是在哪里睡着的?!
宝玉一跺脚要往里闯。探春忙一把拉住他,竖指在唇,悄声道:“听,有脚步声。”
宝玉顿住足,听见袭人的声气响了起来,却不明显,细细碎碎的。
宝玉偷偷从窗格子往里看,便看见袭人没死活地把刘姥姥推醒,从自己的床上拉了起来,然后在香炉里续了三四把百合香,又扫一扫床帐,立即便拉了刘姥姥出去。
宝玉松了口气,接着又苦了脸:“想着那床被刘姥姥睡过,我这可还要怎么住?”
探春握着嘴笑,低声道:“不相干。袭人那样周到,肯定会寻个借口把床上那一套子都给你换了。你屋子里今日进的人多,晚间人都散了,让丫头们仔细擦洗擦洗是了。”
宝玉一想也对,便不做声。
探春怕彼此撞见不好看,便又忙拉着宝玉从后门绕出去,且去稻香村寻众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