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且说这一日南安王霍煊访友毕,策马回府途中见一青衣女子携大黑犬于人群中悠然走过,立时忆起避而不见的秦三姑,心思骤起,拨马往城西而去。零点看书半路上,忽有个伶俐的小女孩跑过来,挥着手大声喊道:“骑大黑马的将军~~穿红氅衣的那一位~~有人找你~~”遂勒住了马。

那女孩穿着蓝色的碎花小袄,亮晶晶的大眼睛,甚是可爱。她羡慕的瞧着霍煊的大黑马,凑上前来仰起小脸说:“将军,有位公子想见你呢。”

霍煊问:“什么公子?”

“他穿一件白色的好漂亮的衣裳,长得也好看!”

霍煊好笑道:“他有没说他叫什么?”

那女孩道:“说了,他叫水溶!”

霍煊一怔。老北静王去后,因水溶乃一文弱书生,干脆交了兵权,倒是让圣人捡了个大便宜。两家从前极为亲近,近年却往来得愈发淡了。却不知道他寻自己作甚。因问:“他人呢?”

女孩指着路边道:“他说在那得梦楼二楼的雅座,什么菊花的,单等你。”

霍煊思忖了会子才说:“多谢。”遂欲拨马过去,见那女孩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问,“还有何事?”

那女孩喏喏的说:“他说……他说你会给我十个铜钱。”

霍煊大笑,命人给了她十个铜钱。女孩接了钱欢喜的喊了声“谢谢贵人”,一溜烟儿跑了。

霍煊拍马到了得梦楼下,手下的亲兵遂替他打听二楼有什么雅座是带菊花字样的,店小二点头哈腰道:“想是二楼品菊小轩,已有位客人在等人,想来是等的大爷?”

霍煊乃问:“那客人什么样儿?”

那小二伸出大拇指来:“一位好富贵的白袍少爷,端的气派!”

霍煊又问:“他带着几个人?”

小二道:“唯他一个。”

霍煊点点头,随小二抬步上楼,来到品菊小轩门口略一思衬,转身道:“你们且在外头候着。”亲兵们忙应了。

霍煊推门而入,说时迟那时快,他才踏入门口一步,一盆水汪汪的猪血劈头砸下,躲闪不及,霍煊顿时浇了个红透。旋即又是一个黑乎乎足酒坛子那么大的圆物飞来,霍煊来不及多想,按绷簧拔出宝剑一招力劈华山下去,只闻“扑”的一声,恶臭散开,顿时飞溅了满屋子五谷轮回之物。只听四面铜锣声起,有人在下头高喊:“浇他一头猪血大粪——兔儿爷抢别人丈夫——”

霍煊大怒,心知旧年造谣之人恐怕就在附近,旧怒添新怒,顾不得全身又腥又臭冲进屋中,里头没半个人影,一眼望见外头有个露台,露台上有个白色的影子正往外掠去,立时拔腿便追。谁知露台上还藏着一人,从后头偷袭了他一脚正中背窝,踢得他猛撞上露台的雕花栏杆,只听“哗啦啦”一阵响,栏杆断了,霍煊直掉了下去。他在空中已清晰的瞧见了,那白色的影子不过是件衣服!心知上当,遂于半空翻了个身。依着他的功夫本可以稳稳立住,偏楼下不知哪个缺德的倒了一大摊子水汪汪的油,恰将他滑了个四脚朝天!霍煊因是仰面摔的,抬目正好看到他摔下来的那露台上垂下一幅直落到地的白色长布匹,上头用朱红的略有些歪斜的正楷写着:“兔爷霍煊抢人丈夫迫人和离天理难容!”

铜锣声又响起:“看他偷情摔下楼来——兔儿爷抢别人丈夫——”

他的亲兵这会子早冲进屋里,偏他们慢了几步,没看到霍煊是让人踢下去了,只见他摔着了,都急了,忙拥下楼去看他们主子。故此皆不曾发觉那露台上挂着的鹅黄色软绡后头,就藏着一个穿一样颜色衣裳的人。

四面围观者愈发多了,有三姑六婆、有市井闲汉,有笑的有喊的指指点点的,还有识字的大声将那白布上的字念了出来,摇头晃脑拖长了音。霍煊顿时知道此事只怕难以封住众人之口了,又觉腿疼的厉害,心中羞愤难当,一口血喷了出来,气昏过去。

众亲兵也知道主子让人耍了,喝骂众人散开,人群反而越聚越多。终有兵士耐不住怒火拔刀大喝了几声,旁的见了也随着拔出家伙来。围观的一瞧人家动兵器了,哗啦啦立时散了个干净!偏这会子才有人想起来要找对头,四周哪里还有人?

兵士们立时回头进店,揪住那店小二。小二跪地求饶:“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爷们饶命……”又有怒火烧天的提着刀进去一间间搜,吓得众位酒客抱头鼠窜,皆不曾见可疑之人。

忽听不知哪个喊道:“那块大白布还挂着呢!”几个人又冲上楼去七手八脚的撕白布。因那白布太长,又结实,竟是撕了半日。闹了半日,终于有人想起霍煊还躺在地上呢。

待霍煊让亲兵送回府里,王妃等虽都立时赶了过来,因受不得腥臭熏人,都吐了,倒是唯有一位他旧年纳的通房唤作柳枝的,强做无碍,轻手轻脚与他更衣梳洗干净了。一时大夫来一瞧,说是右腿摔折了,须得静养百日。

霍煊这会子已醒了,喊道:“我回营中去养着!”

太妃怒喝:“你与我消停些!”因吩咐府里的下人若有闲言碎语,直接打死不论。

京中本来流言传的快,如此大热闹纵有人拦着也拦不住,遑论压根儿没人拦着。不过半日功夫,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早有耳目通灵的小太监报予戴权,戴权又报予圣人,圣人大笑。次日司徒磐进宫,兄弟二人笑了个痛快了。圣人道:“此事莫非又是贾家那小子做的?”

司徒磐道:“我寻思着仿佛不是。”

圣人忙问:“怎么不是?”

司徒磐道:“贾琮还是个孩子,撞见一出是一出。霍煊又没招惹他,前些日子虽踢了贾宝玉一脚,贾琮与他那个堂兄并不熟络。若挨踢的是贾环还说得过去……”因问可查出什么来没有。

圣人苦笑指着案头一封折子道:“你自己瞧。”

司徒磐遂拿起了一看,果然是查此事的。

原得梦楼的品菊小轩早让那个白衣青年包了四五日了,每日来喝酒数坛酒,有时点店里的,有时候竟还自己带酒,只是他包的齐全,连收拾屋子都有自家下人干。得梦楼因得了许多租钱、还不用人去收拾打扫,自然乐得少件事儿。当日他特寻酒店借了一个干净的铜盆,说是为了盛西域葡萄酒,与朋友豪饮用。

去查的人在屋内寻得一个牛皮袋子,让霍煊劈成了两半,内有五谷轮回之物残余。门口旁边有个木头架子并一根长竹竿,想来是顶那猪血盆子用的。露台上寻见了一身黄绡的衣裳,恰与露台上挂的帘儿一般颜色材料。又有两截儿麻绳,麻绳上头还蹭着白线,大约是捆那白布的。楼下有件上好绸缎做的新白袍子。那露台的栏杆被锯开了,小锯便撂在露台上,显见老早便挖好了坑在这儿候着霍煊。还搁着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想是赔得梦楼的栏杆钱。

至于那打翻油瓶儿孩子并敲锣大声喊的闲汉们,都是一位哭哭啼啼的女子雇来的。那女子道,有个兔儿爷勾搭走了她男人,她兄弟今日替她将此人约了出来,她想臊臊他出气。只是那孩子并闲汉们都道,此女委实长得无趣了些、身量也太高了些、腰肢也粗,瞧着性子大约也不好,她男人若耐不住去外头寻花问柳倒是怨不得。有个闲汉还笑道,“那位满头猪血大粪的霍爷我瞧了几眼,小脸儿长得不错,她两个都配不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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