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2)

</script>因苏问弦突然来了苏州,苏妙真也没时间精力继续去和顾长清促膝谈心了。她急急做了几道苏州菜让顾长清在膳厅陪苏问弦小酌,自己倒不相陪,趁机去指挥婆子们洒扫房间铺床叠被。

因年前苏问弦来过,厢房里除了需要换一张凉床外,其他器物陈设都是现成的。故而盏茶的工夫,厢房里安设得齐齐整整,清清爽爽。

恰逢端午,苏妙真按吴郡习俗,往床后门边等处洒雄黄酒,又亲手要将艾旗、蒲剑、桃梗等物悬挂到拔步大凉床上。

她正往天青纱帐上系香袋儿,忽听苏问弦走进笑问:“听景明说,昨儿赵越北给你送了份厚礼?”

苏妙真闻言扭头,迟疑地拨弄了下挽起纱帐的银钩,想把赵越北所托之事跟他说上一说,瞅了瞅苏问弦的脸色,因见他唇边含笑,是个心情愉悦的样子,

苏妙真清清嗓子欲要开口,怎料她还没张嘴,却被走上前来的苏问弦拉到跟前,摸了摸头发。苏问弦笑道:“真真,景明说你除了想留个小座屏外,其他的都打算退回去?到手的宝贝也肯不要,真真,你这是突然转了吝啬性儿了?”

苏妙真被他促狭得耳根子一热,辩解道:“我倒想留,可那是赵越北送来的,我又不愿意让夫君他误会我。”说着。她轻叹道:“那里面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呢!”

若是别人送来了礼,苏妙真当然要留!可这却是赵越北送来,请她办事儿的。

一来她不确定能否说动苏问弦,二来她又无法将赵盼藕的事跟顾长清明说,有几分心虚,这才忍痛割,想全退还回去。

苏问弦见她瘪了瘪嘴,显然是极为在意那份厚礼,不觉一笑。他沉吟片刻,到底不舍得见她为难,笑道:“真真,你若想要那留着!我明天去告诉景明——赵越北忽然来你这儿献殷勤,是知道我要来,准备和我谈漕私案子里头的隐情。景明一点透,不会误会你和赵越北……”

苏问弦见她雀跃欢喜,顿了顿,方叮嘱她道:“但记住了,你别和赵越北走太近——他没成亲,你二人又曾有婚约。”

苏妙真闻言一愣。她还以为苏问弦突然来吴郡,一是为了见她,二是为了避人耳目再和陈宣私下见面。这么一听,却竟是为了赵越北而来的。

奇哉怪哉,既然如此,赵越北怎么还托她跟苏问弦说情,他自己亲自说不也成么。

苏妙真因怕苏问弦不愿和她说,假意恼道:“哥哥,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来看我的呢,原来竟是见赵同知的!还有,漕私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赵家又为何还要掺和呢?”

苏问弦见她哼了一声,是个娇嗔惹人的小模样,不由得低低一笑,更有满腔的心满意足。他拿过苏妙真手中的香袋儿,慢条斯理地把它系到拔步凉床上后,方不慌不忙地把这里头的其他事跟苏妙真讲来。

原来宣大总督赵理查出来,乾元十一年秋弹劾宣大总督赵理贿赂户部尚书的科道官,是由慕家指使的。其中一人丁忧后回了仪征县守孝,正是扬州下辖的范围。而这漕私案虽是结了,但苏问弦手里仍握了当初慕家与汪家勾连的证据。虽因着蓟州边患,乾元帝现时不会用这证据,但赵总督却仍想将其拿到手,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而苏问弦这边,却也有关于蓟州边患等几件事,要亲自问问赵越北。因着先前被截了封不痛不痒的书信,这次赵越北与苏问弦一先一后地来到苏州。

他虽说得轻巧平淡,苏妙真却听得心惊动魄。这庙堂上的斗争错综复杂,比苏州城里的织工民变听起来还要可怕凶险。苏问弦如今是赵家的女婿,要是赵家倒了,他哪里能有好。

许是苏问弦看出来她的畏惧,苏妙真听他柔声道:“怕甚么,不说赵家倒不了,是倒下了,也牵连不到你哥哥——慕家这回逃过一劫也有我的两分功劳,他们又打听到了赵氏不为我所喜一事……先前为了让我在抄汪家家产时抬一抬手,他们可差点没塞个堂侄女给我做贵妾——真真,听说那虽是慕家五房的庶女,但生得妖娆多姿,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苏妙真听到此处,啧啧两声,歪头瞥了他一眼,刚想说点什么,却见苏问弦挑一挑眉,弹了弹她的脸颊:“你哥哥洁身自好,哪里会要。”

苏妙真见他头脑清醒,没被美色冲昏头脑,满意点头。她与苏问弦继续说些家常话,见时辰不早了,便替他理出夏日衣裳鞋靴,再熬了发散暑气、祛除疲累的玫瑰木樨琼糜露,看着他吃过。走前苏妙真又亲手绞了毛巾,安顿他歇下,这才归房不提。

五月初三,官署后宅每处堂帘、每扇窗槅都贴上了芦花剪纸与艾虎五毒剪纸,钟馗夜巡图和五雷符也挂得到处都是。

顾长清与苏问弦二人上午陪她在后宅聊天说笑了一时,忽地顾寅来报平江伯到了苏州城外,他二人出门去迎接,午间又让人递话回来,说是要与陈宣赵越北同去吴王府,和宁祯扬聚上一聚。不回来用饭了。

苏妙真虽不乐顾长清还和陈宣来往,但不好阻拦他的,只能暗暗安慰自己——苏问弦也跟了去。她自家在官署仍是忙碌了整天。打完端午辟邪索,还亲手包了数百个咸甜不一的京式角黍,拿出一部分供奉顾家牌位,又让绿意蓝湘给殷氏、张氏等苏州本地的诰命女眷送了些去。

没多久,各府都回了礼,有回钿漆折扇的,也有回牙筒钗符,除此之外,卫指挥使府的儿媳夏氏也让人送了东西,其间有个精巧至极的鸡心形绣罗汉钱小香囊,让苏妙真看了啧啧称奇,连翠柳黄莺都大赞工巧。

然让苏妙真疑惑的,则是夏氏特特强调了,此乃卫指挥使府的某姑娘所制。她再三琢磨这里头的含义,但没想通,也撂在一旁去了。

晚间顾长清苏问弦回来,苏妙真没来得及旁敲侧击打听打听陈宣和他堂妹的事,却被告知了个好消息——吴王府招苏州有头有脸的门户在初五那日乘坐王府画舫,去到胥门塘河观看吴郡本年度的端午抢标。

苏妙真先前在扬州府的那几年看过龙舟竞渡抢标,晓得这风俗格外热闹好玩儿。而吴郡的端午又颇为隆重,她更是满怀期待,只盼着和顾长清或者文婉玉单独去看看。

但因这苏州城织工民*变刚过去没多久,她本以为今年没戏了,眼下吴王府第一个出来张罗——知府自然不能下令禁止——她哪里能不高兴,立时跟顾长清夸了宁祯扬几句。但回过味来,她意识到此番热闹去得人却也不少,肯定又得应付各家女眷,当即也没那么期待了。

还是顾长清笑着说,这可是个她在满城女眷面前,显显姿容给他长脸的好时候,苏妙真才转忧为喜,抖擞了精神,认认真真地去挑衣裳选首饰。

*

五月初五。苏女靓妆,士绅炫服,倾城而出,来到胥门。

胥门塘河沿岸藻川缛野,搭建了无数凉棚供给官宦富绅观看,不同他地,凉棚前的纱幕帐幔尽数启开,女子可以任意抛头露面。

河边搭起三丈高彩台下,舞龙祭龙的锣鼓吹打声中,一艘艘龙舟冒着炎炎烈日下水出龙,河边车舫聚集,两岸观者攒动。丝竹喧哗杂沓,人声吵嚷鼎沸,正可谓是太平繁华的姑苏胜景。

吴王府的凉棚站了案上的最好位置,画船当然也据了河里最佳的地方,从凉棚到画船的道路被锦缎帷幔拦住,更调配了护卫小厮看守,不许一个行人经过。

苏妙真下轿搀住文婉玉,两人径直从码头上船。河里泊着的这几艘画船形制极大,长达十余丈,船身要么是棠梨木的,要么是核桃木的,处处装潢得华丽富贵。婆子领着她们上了第二大的一艘,说是女眷们观景所用。

这船下舱总计三间,以供进退起卧,上头则有一进深丈余的歇山顶大敞厅,仔细一看,厅旁通着一甚阔大的灯笼框碧纱橱。一层二层早已来了上十个丫鬟婆子洒扫伺候,往来传物。

苏妙真两人上到二层,穿过碧纱橱,出到敞厅坐了。敞厅地坪铺设了绒毯,靠后窗铺设了短塌,正中设了八仙大桌,足足能坐下数十个女眷,桌旁则都是四散了五把凉藤椅,藤椅前皆有小几,没把从厅檐装下水纹流云雕梅花落地罩,纱幔用银钩挽住,视野极佳,苏妙真得以饱览河光山色,见得胥门塘河里波光粼粼,远处岸柳下也停了不少精致画舫,该是吴郡富户所用。

她正指点着河里的那些小龙船跟文婉玉说笑,忽见得有丫鬟正欲放下两边纱幔,。苏妙真忙让叫停。那丫鬟迟疑道:“世子爷吩咐过,不能让人窥觑了各府夫人及姑娘的容貌。”

苏妙真不满撇嘴。吴郡民风开放,女子都能自由走动露脸。而这画船高大宏阔,又因着是吴王府的船,别家的小画舫再没有敢靠近十丈之内的,偏宁祯扬太讲究规矩体统。但这是吴王府的地盘,苏妙真也不好多言,挥挥手,示意这丫鬟接着干活。霎时间,帷幔飘飘飖飖地落了下来,挡去了河里景色。

文婉玉见得苏妙真不住叹气,拉着她在绣塌坐下,瞅了眼这帷幔,抓着她的手轻声道:“好在这事素纱所制,也还能模模糊糊地看些东西——你且按按性子,等午后抢标开始,我让人掀起来,你若是这会儿等不得,出厅凭阑,自己去看河里的风景船只,也是成的。”

苏妙真忙忙点头。刚要谢文婉玉几句,忽听得下舱一阵走动和说话声,是各家的女眷也上船来。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婆子丫鬟们领了九个人进得厅内,有苏妙真认识的殷氏等人,却也有苏妙真不认得的三人。见礼时才知,乃是卫指挥使府三个主子。

因着指挥使府上的老太君初三吃多了糯米不克化,无法出门,儿媳夏氏在家侍候,并遣了孙儿媳林氏及府上的两个姑娘——嫡女卫若琼和庶女卫照玉——前来赴宴,好陪世子妃文婉玉赏景。

众人忙互相厮见了,各自推让一番,才在文婉玉的安排下座安席。往常苏妙真在吴王府见过两回林氏。林氏年方十九,也是去年刚嫁进卫府的。苏妙真与她年纪相仿,还算有共同语言,当下便坐在一起叙了寒温。

苏妙真一面和林氏说话,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卫若琼和卫照玉。卫若琼身着玉色四合如意云纹衫子,茜草色折枝牡丹罗裙,头上插了些名贵精致簪钗,打扮得雅致不失庄重。面上有几分隐隐的傲气,生得虽不算多美,但也算出挑了。

而卫照玉则身着银红交领百蝶穿花衫子,与石榴红挑绣条纱马面裙,腕上一羊脂玉镯,指间戴了两个的镶红蓝宝金戒指,打扮得竟也甚为体面,半分不逊色卫若琼。她生得鹅蛋脸,琼鼻樱唇,温软娇媚,加着这身打扮,倒压倒了卫若琼两分。

苏妙真暗暗吃惊,心想:她以往看着,各家的主母对庶女庶子虽不至于太坏,可也没有让庶女庶子能抢了亲生子女风头的。

林氏见她只顾着瞅着卫照玉,心中一轻,双手一拍,将卫照玉叫到跟前,对苏妙真笑道:“这丫头虽是庶女,可样样出挑,我们奶奶和老太君都是极她的——前儿送到钞关的回礼里头,有一样鸡心形绣罗汉钱小香囊,是照玉她亲手制的,这孩子心灵手巧着呢。”

苏妙真听得是她,不由赞叹点头,拉着卫照玉赞了两句,因瞧见卫若琼似有不服,她想着也不能厚此薄彼,便也拉过卫若琼说了三四句好话,又忙让侍书取见面礼给她二人,再度搜肠刮肚地和这两个姑娘搭了几句腔,得知卫若琼行第三,卫照玉行第五,都是刚满十五岁。

苏妙真自己和她二人也没差两岁,但因着已然出嫁,得拿命妇的谱,强充长辈,与她二人零零碎碎地说了半晌后,委实再找不到话题,只好看向林氏笑道:“这样好的两个姑娘,定的是哪两户人家?”

却不意这话刚好问到了林氏的心坎上。

原来因赵盼藕不为苏问弦所喜,赵夫人便想着通过苏妙真来劝苏问弦。若能说动苏问弦把赵盼藕接到扬州两人和好如初那是最佳,若不能,赵家打算给苏问弦送个妾室。这妾室生得好家世上些台面,让苏问弦难以拒绝;还要能听赵盼藕的话,将来生了儿子能直接给了赵盼藕。赵夫人思来想去,与母亲及嫂嫂来往信件商量数次,便把这主意打在了卫照玉身上。

卫照玉生得娇媚,能入苏问弦的眼不说,又是卫家的庶女,身份上不错。苏问弦已然嫌弃了赵盼藕,日后肯定要再纳个贵妾,好主持中馈应酬女眷。

那与其让苏问弦在外头聘了个良家子,倒不如把卫照玉嫁过去做了良妾,那样卫照玉即便有了打理家事的大权,即便生了儿子,也不至于压到赵盼藕头上,更可以将来给赵盼藕个男嗣抚养。

故而林氏来之前,被婆婆夏氏交代道:“顾家夫人是个心善的,听鹰飞说,她和兄长扬州运同苏问弦感情又极好,她若看中了照玉,在苏问弦跟前提上一提,或者当个媒人,苏问弦哪里能拒绝到手的美人?你务必要让照玉在她跟前多露露脸,显显能耐,好让她看中照玉那丫头。”

又因着这婚嫁之事不好张扬的,便让林氏还带上卫若琼来做个掩护。

林氏此刻听苏妙真主动提及,哪能不喜,当即笑道:“她二人虽不是十分的人才,但被府内奶奶和老祖宗宠得娇贵,是以虽也有不错的人家来求,但总不和心意,或是嫌年小了,或是嫌不上进了,倒想着若能有文武双全的郎君,算并非苏州府本地人,也可以许去呢……”

“尤其是照玉,样样皆好,我们太太常说照玉虽不是她亲生的,可不比若琼差一点半点,有时候还强一些呢——只可惜,眼下有一种势利眼,娶正妻只挑嫡庶,倒耽搁了我们玉姐儿……”

林氏见苏妙真虽点头微笑称是,更问起了卫照玉平日针线师从于谁,可偏似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也有几分焦急,将卫照玉单独叫到苏妙真跟前,笑道:“顾夫人喜欢你,还不跟顾夫人多说几句话。”

在旁等候的卫照玉听得此话,迟疑着近前一步。卫照玉是指挥使府的庶女,一向不入夏氏与老太太的眼,和她生母两人在指挥使府都是近乎透明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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