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script>五月初二,魏国公府来了三拨人送催妆礼,绕城半周,一路吹吹打打,端得热闹。初三,轮到成山伯府使下人前往铺房,又是一日的忙碌。待到五月初四行亲迎礼,伯府早披红挂彩起来,卯时一过,小厮们便开大门,喜气洋洋地伺候着往来宾客亲友,朱红兽头大门前车水马龙,陆续涌来观礼的不计其数。

苏妙真早早起身,随口吃了些东西便一路走进苏妙娣院子,见院内丫鬟们都喜笑盈腮,往来不绝,因忙碌,廊檐门首的灯笼还没全部熄灭,晨光渐佳,倒显得那些晃荡的灯笼有些滑稽。

苏妙真掀帘进房,见春杏捧着翟冠,春兰捧着缀金玉披帛,都穿了一身喜庆红衫子伺候着。其他的丫鬟们或捧铜盆、或拿手巾、或启妆匣,与梳妆婆子们一起把苏妙娣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

一发福婆子正用细细的红线为苏妙娣开脸,苏妙娣看见她来,立时要起身,被另一梳妆婆子死死按住,口内连声说不可乱动。

苏妙真见了,暗暗告诫自己决不能哭出来,尽力挤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挤到苏妙娣身边,在描金首饰檀香木匣中挑出一犀角木梳,嘻嘻笑道:“姐,我来给你梳头发,你可别嫌我手重。”

苏妙娣平日只作朴素打扮,更从不与人高声说话,让人往往忽略掉她也是个极少有的美人。此刻她换上真红褙子、对襟大袖衫和长可曳地的大红遍地金罗裙,一身火红,映得苏妙娣双颊如霞,格外赏心悦目。

苏妙真见她如此秀丽清妍,顿感自豪,露齿一笑。探手在苏妙娣额头上一摸,有些遗憾:

今儿大喜的日子,苏妙娣额上伤疤没全好,却是美玉微瑕了。

王氏一从妙峰山回来,使人递话到魏国公府,能不能延期两个月,等苏妙娣面容好全再嫁,可魏国公不久后要外出公干,怕错过嫡长子的婚礼,便不答允。魏国公府催得急,王氏夫妇无法,只能答应一定按期送嫁。

苏妙真一壁叹气,一壁扭头吩咐开脸婆子在苏妙娣额上多用些珍珠粉,听那婆子连连称是后,她方又看向春杏春兰。

春兰春杏生得都不错,两人都要陪嫁到魏国公府去。苏妙真寻思着她二人日后多半要做侍妾通房,语气便先柔和三分,笑着嘱咐道:“吴王府送来的舒痕膏可得每日盯着我姐姐用。”想了想,又道:“我姐姐是个嘴闷的,若被姑爷欺负了,她自然不会回来抱怨,可你们做陪嫁丫头的却得经心点儿,若有什么赶紧回来禀告爹娘和我,我们给姐姐撑腰去。”

春兰春杏二人一听吩咐,都来掩嘴直笑。春兰笑道:“五姑娘这话说得倒是小瞧了咱,若姑爷欺负了姑娘,我们第一个捋袖子不依的。”

春杏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扇了春兰一个耳刮子:“怪小油嘴儿,胡说什么呢,咱们姑娘这样的品貌,姑爷见了只有喜欢的,怎么会欺负姑娘,你这是在咒人么。”

春杏这话一出口,房内的丫鬟婆子们都齐声笑了,苏妙真更是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这话有理,有理,我姐姐这样天仙下凡的人物,谅他不敢不好生待着……”

正说得手舞足蹈,见苏妙娣噗嗤一笑,反手拍了拍她,嗔道:“你看看你,没出阁的大姑娘先替我操起心了,到底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

苏妙真嘿嘿一笑,瞅着苏妙娣不说话,心道:要论起前世今生来,她可不比苏妙娣大一些,不过说也奇怪,苏妙娣年纪虽才十七,处事却有模有样,待人接物都比苏妙真强,对苏妙真更是极好,衣食住行无不照料。

别的不说,王氏没给苏妙真买来黄莺翠柳前,苏妙真的一概贴身物件都是苏妙娣亲手做的,王氏怕她辛苦不让做,苏妙娣反而不愿意,只说怕别人的针脚不够精细,让苏妙真用了身上不舒坦。

王氏没法,这才仔细留意着买来两个丫鬟,便是黄莺翠柳。因她们二人针线活计做得细致舒适,苏妙娣查过后,渐渐得便也不费力了。但平日苏妙真若多看几眼她身边的荷包、扇套、香囊等活计,苏妙娣也都会偷偷记下,再新作送给她。

还有应付江南那些大家闺秀时,苏妙娣胸有锦绣,却因苏妙真不会作诗,她便不愿出风头,以至于把苏妙真衬托得愚笨不堪。于是,每逢各府姑娘相邀作诗,苏妙娣总是敷衍交差,往往是苏妙真排最末名次,苏妙娣排倒数二三名次。

若非她在苏妙娣房里翻出那些诗稿来,她与王氏夫妇都还不晓得苏妙娣的种种苦心呐。而王氏苏观河再三不许她自谦自抑,苏妙娣怕在江南各府姑娘的印象中,也还只是个庸人,再不知道她的好处了。

……

苏妙真发呆半晌,突听院外嘈杂不已,仔细侧耳一听,原来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鼎沸嚣嚣的说笑声。

“各府亲眷都来贺喜了。”

虽是喜事,苏妙真却有些想哭,转身一看,见苏妙娣忧心忡忡地蹙着眉,正从镜中望着她,也是个要垂泪的模样。

因怕勾得苏妙娣哭起来不好上妆,苏妙真忙擦眼角,道:“姐,我去明心堂招呼客人了,你好好梳妆打扮,下午送嫁前我再来看你。”说着,便走出房门,还没走几步,打眼遇见王氏带着一干婆子丫鬟前来打点送嫁。

王氏迎面见得她来,把人在院口拦住,望着她欲言又止了小半日,方低声嘱咐道:“今儿人多,你若是不想应酬,先回房休息,要吃什么,让绿意蓝湘去小厨房里取,自己独着吃罢,倒不用往明心堂去见那些姑娘小姐们了。”

苏妙真微微一怔。王氏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不自在,眼神乱飞乱瞟,是不敢看她,心中已然有几分明白——昨儿各府来添妆时,有人若有若无地打量她,眼里满是探究,面上则又是鄙夷,又是好奇。

连一贯宽和不理内事的苏观河,也无端端地,在吃晚饭时骂了一个递送碗筷的丫鬟,又罚了一个管家媳妇子。但一到她面前,大家又都是一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跌了的态度,连声重话都不敢说。

——想来京里已经有了关于那晚大觉寺的闲话。

当夜傅夫人对各府诰命是这么说得:“我干女儿真姐儿是个善心的,她先前在扬州,见识过学政宋家的长媳难产而死,便留了心,生怕周姨娘也身遭不测,进而母子不保,反误了伯府子嗣——便偷偷读了些医书,想着若有万一,她能帮着打点些。她这是尊重庶母,怜未出生的幼弟,到底是一番好心,但仍怕各府下人传着传着变了味儿,还望各位夫人都约束今夜进了朝阳院的下人,不要乱出去说话,误了我们真姐儿的名声……”

各府诰命当然都答应得诚恳,都说一定会拘束下人闭好牙关。可是那夜里各府的丫鬟婆子往来乱成一套,哪里一一管得着,难免有嚼舌根的人乱说话。纵她没听到任何风声,也猜得到,外面怕是早传得不成样子,所以王氏现在才会不让她去明心堂见各府的姑娘。

说实在的,她心里着实不在乎这件事。因她琢磨着,不是名声差了点么,反正她的婚事已经定给赵家,又是在贤妃贵妃面前许下的,除非赵家想要贵妃或皇后的侄女,否则赵家不得不把她娶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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