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旁跟着苏轼几个离开京城,也跑了几个地方,主要是铁路沿线,走访的结果,让这几个年轻人触目惊心,不敢置信。
他们发现推广了机器之后,很多工序就变得简单了,哪怕小孩子也能完成……正因为如此,工厂的童工就越来越多。
有的地方甚至达到了十分之一以上,童工多数十岁上下,甚至有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都有,小孩子都贪睡,天不亮,工头就把他们从破旧的被窝里揪出来,忙碌一天,往往要到深夜才能睡觉。
每一个孩子都是瘦小枯干,麻木无神。
根据他们的了解,几乎每个月,都有孩子死掉的消息传出来……其实童工的事情早在几年前就爆发了,为此王宁安专门制定法令,后来更是推动了均田令,尽量照顾百姓,但是不得不承认,还有很多地方,人多地少,太过贫穷。
有些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就把几个送进工厂里,多少能赚一点钱。
还有人干脆用骗的,打着招收学生,进行实习的名义,被孩子驱赶到工厂做事……离着京城越远,这种情况就越明显。
苏轼几个看下来,不得不承认,改善工人处境,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哪怕你从海外引进劳力,也不可能解决,毕竟使用童工要比海外的壮劳力便宜多了……最初几个人离开京城都有那么一点欢呼雀跃,觉得离开了牢笼,可以自在地呼吸,但没有多长时间,一颗心就沉到了谷底。
苏轼几次出面,救下了劳碌的孩子,给他们冲蜂蜜水,买糕点,孩子们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和仓鼠一样。
晏几道检查他们的身体,小手小脚,都伤痕累累,本该稚嫩的手掌,满是厚厚的老茧,居然比他们的手还要粗糙!
在那一刻,几个人是心碎的,他们把孩子送回家里,交给他们的母亲,和他们反复讲道理,不要让孩子去工作赚钱,要给他们读书,让他们过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几天之后,苏轼又发现,被送回去的孩子,竟然再次出现在了工厂里。
没有法子,让孩子出来干活的,多数是家里困难,孩子又多,难以维持,和他们讲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一个月上百个铜子来的现实……
苏轼觉得自己的心被揉烂了,捏碎了。
朝堂险恶,江湖更甚!
“身为朝廷命官,享受百姓奉养,却不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我看朝中诸公,都砍了脑袋,也没有冤枉的!”
晏几道嘿嘿两声,“子瞻兄,你也别骂了,子由还在朝中呢,还有令姐夫燕王殿下,难道他们都该砍头吗?”
苏轼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尸位素餐,该骂!”苏轼说完,又想起来,“对了,王旁呢?他怎么没过来?又去照顾孩子了?”
“没。”晏几道低声说:“刚刚京城派人来送消息,让王旁回去,听说是皇后娘娘派的人,让他回京照顾王相公。”
“什么!”
苏轼一惊,“王相公病了?”
“估计比病了还严重。”晏几道有些沮丧,“兴许就是这段时间朝廷的乱子,不然怎么会惊动皇后!”
苏轼甩了甩头,更加无语了,“但愿他们能闹出一个结果来,赶快拿出方案,不然啊,这大宋比起地狱好不了多少了!”
……
王旁回到了京城,他风尘仆仆,直接到了老爹的书房,没有见到人,又去了后面的卧房,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爹!”
他小跑着到了床榻前面,见老爹面色难看,身体虚弱,和离京之前相比,竟然老了十几岁,鬓角的头发都白了。
王旁忍不住落泪,“爹,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王安石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儿子,突然苦笑了两声。
“唉,总算还有个听话的,不然为父真的要羞愧死了!”
王旁扶着老爹坐起,用枕头顶住了腰,又给老爹喂了两口热水,王安石总算有了点精神。
“你大哥简直要气死我了!”
拗相公也没瞒着,王雱去云州了,王安石暗中把蔡确叫来,不停拷问,蔡确终于承认,当初陷害苏轼,就是王雱的主意。
以前王安石就有猜测,证实之后,让他万分痛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你大哥他醉心权谋,总是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父都要被他气死了!”
王旁听完,也摇了摇头,“爹,容孩儿说句不客气的,大哥就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他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要是让他去下面走一走,看一看,干几天活,他就清楚了!胡乱折腾,是要不得的!”
王旁骂了两句,话锋一转,安慰道:“爹,你也别上火了,这事子瞻也不怎么在乎了,让大哥去和他如实说了,把误会解释清楚,或许就没事了。”
“只怕是解释不清了。”
王安石哀叹一声,把王雱去云州查案子的事情告诉了王旁。
“爹,这事大哥也掺和了?”
“嗯!”
“那,那为什么派他去啊?”
王安石重重叹气,“圣人盯着流失的财富,燕王那边恼怒被暗算,他们都揪着不放,只是让你大哥去,还算厚道……他们应该是想逼着你大哥把案子掀开,然后把钱追回来,他要是老老实实,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去了这么长时间,案子越来越大,他一个翰林学士,见识愣是不如牢头出身的张筠,真是令人汗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