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分属不同阵营,看法自然不同。譬如说,我就希望尽快打败西夏,打通丝绸之路,这样大宋的商品就能销售出去,西夏的市场就会落到我们手里,富饶的河套平原就能提供丰富的原料……可是在你们看来呢,西夏的土地根本不适合耕种,即便可以耕种,也要面对着游牧骑兵的不断袭扰,得不偿失,所以您希望能休兵罢战,尽量维持太平,哪怕给一点岁赐,也是值得的。”
富弼脸很黑,他不喜欢王宁安这种说话方式。
家国天下,江山社稷,圣人道统……竟然都被他说成了利益二字!实在是倒胃口!
但是富弼又不得不承认,抛开一切华丽的装饰,王宁安说的就是事实!
为什么保守派反对对外作战?
道理非常简单!
要对外作战,就要增加军费。军费从哪里来?简言之,变法,无论是青苗法,还是方田均税法,都是从文官士绅手里抢钱割肉。
然后拿着他们的钱粮,去开拓土地,结果新占的土地又落到了有功将士,还有新兴的工商集团手里。
他们这些士绅地主,出了钱,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这也就罢了!
凡是此消彼长,随着工商集团势力越来越膨胀,他们资助学校,创办学堂,培养读书人,宣扬理念,抢夺科举名额。
这几次朝廷科举,以六艺为代表的工商集团,他们的名额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强。早晚会取代士绅集团的!
不是身在其中,是感觉不到的。
一张口说什么大局啊,天下啊,苍生啊,民族啊……这些东西都很容易说,但是真正涉及到了自身利益,让人付出代价,能不能做到?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可以,但是有权有势的人呢?他们有自己的利益啊,能不能牺牲自己的利益,成全更大的利益?这就有难度了。
拿富弼这些保守派,还有背后的士绅集团来说,他们反而认为坚持孔孟之道,坚持士农工商这套体系,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没有千年朝廷,有千年世家,没有千年世家,有千年道统!
天大地大皇帝大,全都不如道统大!
“富相公,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要争论什么对错,我也不会把你看成一个坏人。但是大宋要想中兴,百姓要想过好日子,必须变法。而你们,就是变法的拦路虎,有没有这次的事情,都是一样,耆英社必须被摧毁,作为旧党的旗帜,您老也必须死!哪怕留下千秋骂名,我也在所不惜。”
王宁安冷酷一笑,“您选择在这里死,你的家人能保全,你选择去西域死,你的家人一个也别想跑!”
王宁安冲着富弼拱了拱手。
“言尽于此,富相公,请自便。”
说完,王宁安转身离去,在背后传来了富弼疯狂的骂声。
“王宁安,你装什么蒜!说什么为了大宋,为了朝廷!你们把大宋的祖宗之法都改变了,你们心里几时有大宋?你也配跟老夫侈谈苍生?灵州一战,死了十万人不假,可是你们呢?打横山死了多少人?修直道死了多少人?你们继续打仗,还要死多少人?你们扪心自问,罪孽远胜老夫万倍!你们才是真正该死的人!!!”
王宁安一口气走出了天牢,在牢门口,他闭上了眼睛,微微停顿。
不管富弼,还是之前的韩琦,他们在历史上的评价还都算不错,也是大宋的名臣。只是正如王宁安所说,因为利益不同,富弼在历史上,也是极力反对王安石变法,他站在了保守派一边,成了变法的阻力,他就该死!
是好人还是坏人,那是后世的评价。
对于王宁安来说,区分好坏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支持变法?
听起来像不像历史上的王安石,只要支持变法,拗相公就重用,反对就征诛!
当然后人可以有不同的评价,认为拗相公胡来,可试问他胡来尚且推动不了变法,如果讲道理,更加不行!
不管怎么说,富弼死了,作为旧派的旗帜,他倒下了……王宁安沉思了片刻,闷声道:“去政事堂,该找姓文的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