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木屋,饭桌。
四岁的列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鸡蛋。
傍晚时分,父亲忽然欢天喜地跑回家,拉着自己,抱着弟弟,又欢天喜地地冲出木屋,一路奔跑着赶到了份地。
份地里人真多啊!
列夫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
这些多又哭又笑又闹的人。
列夫有点害怕,想去牵母亲,母亲却一直在一次又一次地翻开叶子,往下面看。
列夫想找父亲,父亲却一直在和旁边的叔叔们不停地说啊笑啊。
列夫想找姐姐,姐姐到处都找不到。
“不要找姐姐了,她去找格雷斯了。”哥哥这么说。
格雷斯是谁?姐姐为什么要找格雷斯?哥哥没说,只是摸了摸列夫的脑袋。
“家里的荞麦结了好多籽,大家高兴。”
“你看那里,那就是蜂窝,洛斯移的蜂窝。”
“管事老爷来了,我们快让开。”
“牧师老爷也来了。”
“洛斯!是洛斯来了!列夫你快看啊!”
哥哥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告诉了列夫很多很多的东西。
长着叶子,开着花的叫荞麦,不能进去踩;
黑乎乎的,有东西飞来飞去的叫蜂窝,会咬人,会让荞麦好;
衣服不一样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的叫管事老爷,要让到路边;
这种人有时候也叫牧师老爷,一样要让到路边;
这么多话,这么多事情里面,列夫记得最清楚的是:还有一种人,个子不高,脸上和身上特别干净,从光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都使劲叫他名字,父亲会笑,哥哥会叫,母亲会哭……那么,那个人就叫洛斯,洛斯/莫尔。看到了洛斯的时候,要让到路边,要叫他的名字,要谢谢他。
到了晚上的时候,列夫的面前出现了一只鸡蛋。
“这是给你,还有你弟弟吃的鸡蛋。”母亲这么说。
又有人来了,父亲抱着弟弟,走出去和过来的人说话。
列夫呆呆地看着鸡蛋。
列夫吃过一次鸡蛋。
很好吃。
母亲去弄晚饭了。
列夫很想吃鸡蛋。
于是,列夫小心翼翼地剥出指甲盖大小的鸡蛋壳,将壳放到嘴里吮吸。
指甲盖大小的鸡蛋壳吃完了,列夫又开始呆呆地看鸡蛋。
没一会,列夫又剥下了一点点鸡蛋壳。
列夫剥下了稍微大一点的鸡蛋壳。
列夫大片大片地剥鸡蛋壳。
鸡蛋壳吃完了,列夫小心翼翼地剥下了一层蛋皮。
蛋皮也吃完了,列夫小心翼翼地剥下了一点蛋白。
就这样,列夫把鸡蛋吃完了。
父亲抱着弟弟回来了。
看着空空的饭桌,还有列夫嘴角的痕迹,弟弟哭了。
列夫抱着头,躺到了地上,准备让父亲揍。
父亲没有揍列夫,把自己的鸡蛋拿给了弟弟。
母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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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
同样是木屋,饭桌。
“不行!”
次子重重地拍着饭桌:“前几天早就分好的份地,现在为什么要换?”
“不是直接换……”母亲安抚道:“你哥哥不是说了吗?公地过去一点,森林边上那片份地,以后就留给你了。”
“我不要!”次子毫不迟疑地拒绝。
“再加上中水拐弯那边的份地。”长子继续加注。
“也不要!”次子再次拒绝。
“那你要什么?”长子问道。
“什么都不要!”次子将脑袋摇得飞快:“我就要原来说好了分给我的那块!”
“一定要那块?”长子问道。
“一定!”次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你一定要那块,也不是不行……”长子冷笑道:“你再补两片份地给我!”
“为什么?”次子满脸气愤:“说好了分给我的份地,为什么要补别的地给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心里清楚!”长子同样满脸气愤:“就凭那块份地,靠在洛斯家份地的旁边!”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傍晚牧师老爷说的话,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洛斯马上就要继续移蜂窝了,到时候蜂窝会移到哪里,会先移哪边的蜂窝,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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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
木屋,饭桌。
吃完比往常分量多出许多,也粘稠许多的糊糊,汉塞尔放下木碗,惬意地摸了摸肚子。
“那个……”转头看向早一步吃完晚饭,已经开始收拾屋子的婆娘,理查德说道:“家里还有多少豆子?”
“不是很多。”
“拖出来看看。”
肚皮已经大了几个月的婆娘,走到床铺旁边,将盛放豆子的陶罐拖了出来。
“唔……”汉塞尔从角落拿起一只篮子,走到陶罐旁边,开始往篮子里装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