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沙目不斜视,根本不看孟梵君,他心里已经列好一份清单,若孟梵君再找他,随时抛给对方,非让他签下这城下之盟不可。谁让南监当初那么拽的呢,刁难人啊,连他这个征君的面子都不给,把魏国公拉出来站台,也没得到个爽快的答复。想到这一点,陈慕沙心里就感到一阵羞辱,以牙还牙,也该让孟梵君跟南监尝尝这滋味。
冗长的程序花费了好长时间,四周的人都不耐烦了,却没人敢喧嚣,不仅是因为上面坐着前任、现任两任知府大人,而是怕一闹腾,这比画就折腾黄了,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周父宣布比画开始,四周才爆发出震山般的欢呼声。
许多人的神经立时绷紧了,仿佛再紧张一些就会神经崩溃,这情景酷似彩票大奖揭晓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患得患失,一会想象着自己能赢多少银子,一会又担心自己押上的赌注全部打了水漂。
即便那些没下注的人此刻心里也很是紧张,不是担心什么,而是在这种氛围里,你很难做到不被感染。
按道理说最紧张的应该是唐伯虎、况且两人,可是从这两人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反而都是踌躇满志的样子,好像都认定自己稳赢了。
这一刻,连练达宁都替况且捏了把汗,毕竟是四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就算拿得出来,也心疼啊。
不过当他看到况且的神色时,心里却安稳了许多,心里也在疑惑,况且真的在绘画上也有绝招,能逆境反击,打败唐伯虎吗
虽说打败唐伯虎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看到况且坦然自若,甚至有些小得意的样子,他心里还是一阵轻松。
“况且倒是一点不紧张啊,我听说他这次可是押下天价赌注啊”孟梵君向陈慕沙问道。
“不过是小孩子瞎胡闹吧,切磋而已。年轻人尚气,这也是情理中事,咱们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陈慕沙笑道。
要说最不紧张的就是他了,不是他相信况且,而是他不在乎银子。陈家并不富,要是让他一下子拿出四万两银子,他也拿不出,不过想要筹集这样一笔款子,他还是有许多办法,门生遍天下嘛,放到今天,大不了来个师生圈子里的众筹,不愁没人呼应。
况且也不在乎,四万两银子虽是个大数目,可是他若真需要,埋头给人治病,专治疑难杂症、各种绝症,专给富人达官治疗,一年功夫,四万两银子轻松拿下。
“我年轻时可不赌。”孟梵君嘟囔着,对况且豪赌显然有些不满。四万两银子够他十年挣的,这还得加上给别人写文章赚些润笔,才能勉强达到。
“你不赌”陈慕沙问道。
“我当然不赌。对了,你年轻时好像很喜欢赌吧,难怪教出来的弟子也这脾气,看样子,以后我得好好给这孩子改改性子。”孟梵君得意一笑,好像抓住了陈慕沙的痛脚。
陈慕沙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跟现在的老成庄重截然相反。那时他跟唐伯虎差不多,喜欢赌博,潇洒风流,只是没有唐伯虎这般狂傲。中年后才改了性子,变成现在这样子。
只是他早年的历史知道的人不多,现在大家心目中的陈慕沙就是无时无刻不庄重如亚圣的理学宗师。
孟梵君和陈慕沙认识时彼此都是中年了,但他对陈慕沙年轻时的事也听说不少,此时就都给他翻了出来。
陈慕沙一笑,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事,心里一阵激荡,那时候荒唐事虽然做了不少,却也是充满激情,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甚至可以说,没有那时的历练,也不会有今天的沉稳。他一向宠着唐伯虎,护着唐伯虎,也是因此,觉得年轻人荒唐些情有可原,终有一日会走到正路上来,如何看待一个男人的成长,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还是有深刻道理的。
陈慕沙想了想,孟梵君的确是正人君子,无可挑剔。无论什么年代,名人的处境都一样,只要有必要,小时候开裆裤玩泥巴的事都会有人给你抖出来,想保密是不可能的。
孟梵君好像就没有年少过,从小走路就迈方步,行为举止跟西汉的霍光有的一拼。
霍光自幼跟随在汉武帝身边,特别老成持重,走路永远是一个节奏,而且特别有规律,好像用尺子量出来似的。宫里的人用心观察,发现霍光每天走的路线基本都一样,每一步也都踏在上次走过的脚印上,什么叫老成持重,这就是典型。
孟梵君就是这种人物,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不以才气著称,却从未间断苦读圣人书,以学问过人,平平稳稳一路做到国子监祭酒,执掌南监十几年。
“那咱们说一说况且的事吧。”陈慕沙试探性的抛出了一句。
“好啊,我正等着征君发话呢,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孟梵君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